百里屠苏等人已经找了乔坚强同学整整五天。乔小雨出事的当天,欧阳少恭就到了青龙镇,大家都在着急,因此也没人奇怪他一个不会武功不懂法术的人为何能来得如此之快。欧阳少恭知道自己来得太匆忙,此番留下了破绽,但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百里屠苏将阿翔放了出去,让它在青龙镇以及附近的上方盘旋,一旦发现襄铃踪迹,立刻回来报信。尹千觞也出去了,用他的原话来说:“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办法。”
风晴雪留在客栈里等消息。红玉回天墉城想办法用道术搜寻襄铃踪迹,至于方兰生,死活不肯干等着,画了襄铃的画像,在街上逢人就问,很有当年找项链的哈吉的风范。欧阳少恭皱了皱眉,没有将心中的隐忧说出来:只怕襄铃现在是不是人形都还很难说。他暗地里使了银子与镇上的毛皮商人,抓着了野生狐狸一律不许杀,送到客栈来,定有重谢。也幸亏是这样,乔小雨才没变成狐皮围脖。
乔小雨心知这样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寂桐不知在这屋子外加了什么禁制,令这屋子里的声音气息俱都无法透出去。乔小雨咬了咬牙,从床上滚落下来。一根杏黄色的丝绦一并落了下来,上面还拴着熟悉的玉环。欧阳少恭的流苏。乔小雨苦笑,想了想,还是用牙把它扯下来,叼着蹭出去了。她倒是没想别的,只是觉得,如果能有命蹭到医馆,也得有钱付医药费才是。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刚在草丛里蠕动了出去没多远,阿翔就一个俯冲从天上落了下来。看见她满身是血的样子,阿翔焦躁地盘旋了两圈,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抓着她飞回去。看她这副样子,如果真的用抓猎物的方法抓着飞,估计多半会死在半路上。
乔小雨看见阿翔,顿时开心了:“翔爷!你太给力了!”
阿翔在她身边跳了跳,又低头轻轻地拿喙梳理了一下她头上的乱毛。
乔小雨石化了,这眼高于顶的胖鸟什么时候这么乖过!阿翔低头衔住流苏的一头,扯了扯。乔小雨松开嘴,让阿翔把流苏叼走:“全看你的了啊。”阿翔长唳了一声表示知道,拍拍翅膀飞走了。
欧阳少恭看到乔小雨的时候,几乎不敢伸手去碰她。短短几日不见,小狐狸满身是血,原本光亮的毛被血块粘到了一起,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欧阳少恭触到她时,一贯稳定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谁伤的你?”
乔小雨被这对变态夫妻弄出来后遗症了,看见欧阳少恭的脸就情不自禁地打寒颤。
欧阳少恭看见她月复部的伤口,脸色大变,微微一探便知道发生了何事:“你的狐珠呢?”
乔小雨:被你前世的夫人挖走了。
欧阳少恭冷声道:“你可曾见到那人模样?天涯海角,我欧阳少恭定不会轻饶与他。”
背后捅你一刀你都能不在乎的人,因为挖了我的狐珠你就会把她怎么样?乔小雨嗤之以鼻。
欧阳少恭左手探入怀中取了做信号用的烟火,手指使力便要捏碎。乔小雨突然想起来,玉横还在寂桐身上:“算了,别找了,不要了。”
“为何?”欧阳少恭低头看它,乔小雨毛绒绒的脑袋在他手指上蹭了蹭,连日来紧绷的弦一放松,疲惫和疼痛就排山倒海般涌上来。欧阳少恭迟疑了许久,终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脏兮兮的小毛团蜷在他怀中,没有了惯常的生气。可能是肚子上的伤口还在疼,小狐狸哼唧了两声。
欧阳少恭终是叹了口气,他最坏的打算是乔小雨现出原形,找到的时候已经被猎户剥了皮。现在虽是重伤,但到底是活着。欧阳少恭看了看手中那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有些后怕。他不知道如果最坏的场景真的出现,他还能不能如今日这般镇定地站在这里。黑暗的情绪在胸中翻滚不息,欧阳少恭这才察觉到,原来不知不觉间,这小东西已经能够左右自己的心绪了。
方兰生也极为愤怒:“可恶,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我方兰生绝饶不了他!”
乔小雨呼吸微弱:“你算了吧,小心被人把心挖出来。”
方兰生:“……”
乔小雨:“你不知道么,《聊斋》里面有个女妖怪,给自己画了张美人皮,吃一颗心就能维持一阵子,嘎嘎嘎嘎。”
方兰生:“聊斋是谁家的房子?真可怕。”接着想起来险些又被乔小雨岔开了话题:“不对,到底是谁伤的你?”
乔小雨:“聊斋不是房子,是本书的名字。”
风晴雪咬指甲:“可是叫什么什么‘斋’的,不都是房子么?对吧苏苏。”百里屠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风晴雪:“咦,苏苏呢?刚才还在这里呢。”
乔小雨“嗷”地一声挣扎起来:我去,不是这样吧?欧阳夫人你还玩守株待兔这套?玉横在她身上,百里屠苏在她手里,这还刷毛BOSS啊,直接投子认输得了。
欧阳少恭没料到乔小雨反应这么激烈,差点没抱住让她摔下去。风晴雪也吓了一跳:“苏苏会有危险?”
乔小雨含泪点头。
风晴雪转身就跑,差点撞到迎面过来的人,忙道:“对不起!”抬头一看,却是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保持着面瘫脸,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风晴雪:“襄铃,你不是说……”
方兰生挠头:“哈,襄铃你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欧阳少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方兰生立刻噤声:“呃……”
乔小雨:“我都这样了,你还乐,是人么?”
方兰生:“……我本来是很难过的,可是你一说话,我就难过不起来了。”
乔小雨:擦!
风晴雪:“苏苏,你刚才去哪里了?”
百里屠苏:“去附近查探,看看那人有无留下痕迹。”
方兰生:“木头脸,还是你聪明,找到什么了?”
百里屠苏摇头:“一无所获。”
方兰生:“……”
欧阳少恭将宽大的袖子覆在乔小雨身上:“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风晴雪:“就是就是,先让少恭给襄铃治伤。”
乔小雨热泪盈眶:还是有人记得自己是个伤患的!而且居然还是这个最不靠谱的人……
欧阳少恭手执剪刀出现的时候,乔小雨再度炸毛了,字面意义上的,她浑身的毛真的都竖起来了。
欧阳少恭:“乖些,把伤口附近清理干净才好上药。”
乔小雨誓死不从,开玩笑,尾巴尖都被手贱的百里屠苏薅掉了,肚子上再被你剪秃一块,以后还见不见人了?如果真如寂桐所说,自己这辈子都变不回人形的话,这副模样会成为狐狸界的耻辱吧?
欧阳少恭只当她是在闹别扭,心里也正烦乱,轻轻捏住她的后颈,就要开始剪毛了。乔小雨忽然惨叫一声,把欧阳少恭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她伤口,连声问道:“怎么了?”
乔小雨趁他不备,狠狠地咬住他的手,尖利的牙齿陷进虎口,欧阳少恭的手上顿时鲜血长流。
风晴雪吓了一跳:“呀,襄铃,你在做什么?那是少恭啊!”
乔小雨死都不松嘴,狠狠地咬着。欧阳少恭的表情却沉静下来,手并不抽回,就任她那么咬着,另一只手中的剪刀闪着寒冷的光,静静地搁在一旁。风晴雪忽然有些胆寒。
血液咸腥的味道涌进嘴里,乔小雨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自己现在跳起来咬住他的喉咙,他是不是也不会还手?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起跳,就昏了过去。
欧阳少恭:“晴雪,来帮我把她的嘴掰开,小心些,莫弄疼了她。”
风晴雪咬指甲:“少恭,你没事吧……”
欧阳少恭摇了摇头:“一点小伤,无妨。”
风晴雪:“襄铃怎么会昏过去呢?”
欧阳少恭:“在下多年浸婬药物,血里多少沉淀了些药性,她方才无意间喝下去了一些。”
风晴雪:“疼吗?”
欧阳少恭微笑:“晴雪若不帮我把手拿出来,恐怕会一直疼下去。”
乔小雨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月复部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毛也被洗得干干净净。她开心地在缎面的被子上蹭了蹭,清清爽爽的感觉真好。蹭完了才发现,被子上似乎染着些药香。不是吧?乔小雨僵硬地转头,果然看见欧阳少恭伏案的背影。为什么我会在他的房间里?
欧阳少恭听到动静转头:“你醒来了。”
乔小雨一听这熟悉的对白就有点儿发抖。
欧阳少恭起身走过来,将她周身的被子掖了掖:“好些了么?我给你用了些镇痛的药,药效过了要说。”
乔小雨默默地看着他动作,真新鲜,谁家的狐狸还盖被子啊,长毛是用来好看的么?接着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你把我的毛剪了么?”
欧阳少恭无奈:“不剪怎么包扎伤口?会再长出来的,无须担心。”
乔小雨:“你骗谁!我尾巴尖都秃了快十年了也没长出来。”
欧阳少恭:“……”
乔小雨瞥见他手上的绷带,想起来那伤口是自己咬的,有点儿心虚。
欧阳少恭:“无妨,已包扎妥了,不疼。”
乔小雨郁闷了,谁管你疼不疼?!索性装作没听懂:“你怎么知道我不疼?”
欧阳少恭:“……我是说我不疼。”
乔小雨:“伤口在我身上你当然不疼!”
欧阳少恭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
乔小雨:“……呃。”惨了,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触到BOSS逆鳞了?他不会一个生气就替自家夫人把扫尾工作做了吧?那自己死得可太冤了。
欧阳少恭振袖起身:“你好好休息,疼了要说。”
乔小雨突然想起寂桐的话:“你不是说镇痛药不好么?”
欧阳少恭看了她一眼:“不与你止疼,你熬得住?”
乔小雨:“嘿嘿嘿嘿。”
欧阳少恭转身出门,自衣袖中拿出一张字纸,折了只纸鹤。微微呵了口气,那纸鹤便扑扑翅膀飞走了。
望着纸鹤远去的方向,欧阳少恭露出一个略带残忍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