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眼看着案几上的那碗盛着珍珠米汤的甜白瓷碗,浅褐色的眸子不时越过那排睫毛,瞥一眼花架床边给辰若喂药的连玉,看一次眸子里的迷雾就更甚一分,他知道自己的赌气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可笑,可越想阻止,这种欲念就越如疯长的蔓藤蜿蜒满绕把他胸口堵得结结实实。辰钰僵着手指捏住羹勺搅拌着那碗米汤,一次一次又一次-
“辰钰哥哥,为什么不喝。”
终于注意到他了,辰钰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下一秒纤长的手指别扭的一松,羹勺被他负气的一丢:“不喝我从不吃这些。”
辰钰撒娇似的神情,把连玉看的一愣。不过一个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闹些别扭情绪总是正常吧,虽然和平日的辰钰很是不一样,瞧着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连玉轻声道:“辰钰哥哥,喝一些吧,珍珠粉压惊,大夫也说越快用约好。你看,嬷嬷费心熬得,一口不喝怎么可以呢。”
她语气似乎是哄孩子似的,辰钰听着却觉得一口郁气除了大半,心里登时舒坦起来,他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笑,眸子状似不经意的盯着连玉腻白的手指:“我有些不舒服,手里没力气,所以才不喝的。”
“不舒服?”连玉睁圆了眼:“哪里不舒服,是哪里痛么,那把方才的大夫在找来看看好么?”连玉又走近几步对着辰钰的右臂左看右看,一脸愧疚:“对不起,辰钰哥哥,不是为了护着我也不会这样了。”
辰钰心中哀叹一声,忙道“倒不用请大夫,想是方才撞了几下都在臂膀处,所以才会无力的,方才大夫也说了,休息一晚就应该是没大碍了。”他哪里会不舒服,现在看着她一脸担忧的样子,他舒服的不得了。只是他原本盘算着让连玉也喂他米汤,却适得其反惹得她担心,看来只能作罢了。
“待会我让小五小六先送你们回天平山,权当今日没有离开过。如果祖母问起二哥,只当不知道”
“我不走。”辰萤使气的放下喝空了的汤碗:“我要留着陪二哥。”
“听话。你留在这里不仅帮不到忙,我们还要分心照顾你,更何况,你们在这里,祖母那边我们更加无法解释。”
“我偏不。”辰萤和辰钰置气惯了,断没有乖乖听话的道理。
“萤儿,听你三哥哥的话,和连玉一道回去。”一直默不作声的辰若忽然那开口,只一句话就让喋喋不休的辰萤立即闭了嘴。
连玉也仔细思虑了一番,不论是对于辰家少爷还是她自己,她们先回去的确是最妥当的。她将舀了一勺蛋羹到辰钰碗里:“吃些好消食的,身子会好快些,如果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辰钰哥哥你莫要客气。”
“哦。”辰钰看着碗里的蛋羹,一双桃花眼眯成了月牙眼:“如若有需要连玉妹妹的地方,我定会找你。”
待连玉跟着骆家的马车回到骆府已经是酉时,骆老夫人来回一趟折腾,已有些乏了,挥散了众人让各自回去歇息。连玉避开了骆连蝶一路上探究的目光,下了马车就直接回了竹香园。
紫鹃和翠馨在屋里备了多时,待连玉一到,就传了菜,北菇千丝菜,蟹粉狮子头,杞子炖鹌鹑,木耳腐竹炒白果,腐皮卷肉,还有一个黑芝麻山药羹,大大小小数个碗碟,把不大的饭桌铺了个遍。
连玉狐疑的看着满桌饭菜:“这是做什么,摆了这么多。”朱碧适时送上来一杯香茗:“姑娘,你大早上就出了门,天平寺又只能用素斋,今日吃的必定不顺心,紫鹃说,东厨哪里现在还开着小灶,都是给二姑娘加菜的,所以她也让厨房嬷嬷备了些好菜。”
连玉失笑,不知何时开始,她屋里的三人就想着法的和骆连蝶杠上了,骆连蝶有的,她们几人就想方设法都要替她弄来,既不愿意输人也不愿意输排场,问她们发生了什么也一个个说不清楚,她叹口气:“这大热天的,摆上这么多肉食,谁用的下,你们先吃,我浑身不舒坦,想先洗个澡。”她从中午就开始浑身不舒服,不洗澡什么都不想做。
“那我们伺候您洗澡。”
连玉摆了摆手:“不用,你们也等得饿了,你们先吃,我自己来就可以。”
朱碧嘟囔道:“哪有丫鬟先吃,姑娘再吃咱们吃剩的,成什么规矩。”
连玉淡笑一笑,不再辩驳,在她们说话间,紫鹃跑去隔壁厢房催促几个粗使丫鬟再将温着的热水烧滚些,翠馨已经从耳房取来了替换的中衣,她自然也听到了连玉方才那番话,但决计不会依着连玉说的自己先用。
“姑娘,你的簪子怎么少了一个。“翠馨将连玉的发髻挑散了,头上剩余的簪子金压脚等物在妆台上一字排开,怎么点都少了一个金簪。
“啊,萤儿头发今日盘的不好,我给了一个给她用。”
“可是姑娘,怎么你今日带出去的香囊怎么也没了。”
连玉闻言一低头,果然,早上翠馨给她系在腰间的锦缎金线芍药绣样的香囊不见了,她仔细想了半晌,全无头绪:“可能,上香的时候弄丢了吧。”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女孩家的贴身舞,要是被随便哪个人捡去了,可怎么是好?”
“就算被人捡了,也不知道是谁丢的吧,里面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连玉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忽的猛然抬头:“啊,有那个,不过”她又摇了摇头:“应该也没有关系才对。“
翠馨无奈的看着自家姑娘,那么细致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不仔细了,翠馨心中念叨,手中不停继续替连玉宽衣,一掀利益,她又惊声叫道:“这腰上是怎么了?”
“什么呀?”连玉被她吓了一跳,一扭头就看见翠馨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后背,十指紧紧捂住嘴部,连玉疑惑的伸手往腰间模了模,霎时腰间传来一阵刺痛,她嘶的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是在马车上撞到的地方。
“姑,姑娘。这可怎么好,怎么会这样,你不过出去一日,怎么这样回来了。”连玉后背白腻的皮肤上一大片淤青,几乎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爬了一半,青中泛红,红中透着紫,翠馨冷不丁一瞧,甚是可怖,她又急又怕,几要哭出声来。
“哎,别嚷嚷。”连玉急忙将翠馨手中的里衣拿过来重新披上,她皱着眉头拉住翠馨:“没大碍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簪子不见了,香囊不见了,衣服里层皱巴巴的,现在你腰上还受了这么大的伤……难道,难道姑娘你遇见什么匪徒了不成?“翠馨被自己的假设彻底吓坏了,她又急着想将连玉才披上的里衣剥下来查个仔细:“你,你吃亏了没有,还有没有哪里有伤了。”
连玉急忙按住她的手,不经意又碰到了腰上的拿出疼痛,她暗哼一声忍下,迅速将今日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你想哪里去了,你别看撞得好像挺吓人的,其实不疼的,今日多亏了辰钰哥哥,不然就该出大事了。”
“辰三少爷?”
翠馨疑惑的注视着连玉,虽然她脸色苍白,可是晶亮的眸子里的神采让人无法忽视,还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啊。姑娘自己没发觉吧,往日说到辰三少爷的时候,她的语气和神情,本就有些微的不同,今日再说起的时候,竟似乎连眼神也不一样了。
连玉讲完回头见翠馨瞧着她发呆,便继续安抚道:“所以,翠馨你别伸张,越少人知道约好,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体。”
翠馨按捺下各种猜测,嘟囔道:“那也不能装作没事啊,还是找大夫来瞧瞧吧这样多吓人。”
连玉故作轻松道:“不用了,你待会帮我上点药就成了,记得提醒我洗完澡多吃些东西,整整一日我就吃了一碗蛋羹。”
秋珑急急从药箱里翻了个瓷瓶出来交给东珑:“去给少爷涂上,就是这瓶,半年前出海那次也是它帮的忙,这药治外伤最有用了。”
东珑接过瓷瓶,皱着眉头抱怨道:“不是说去看彼岸花么,怎么能看的一身伤回来,受了伤也就算了,少爷从回来就盯着那个香囊看个不停,笑的让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边说边应景的哆嗦了一下。
秋珑翻了他一个白眼:“越来越没得规矩,动作快些,少爷做事哪里需要你来说三道四。”
东珑冷哼一声,撇下秋珑继续翻弄着药香,就见他不疾不徐的走出耳房直至堂中,替仰卧矮榻上的辰钰在他身下又塞了一个红缎迎枕,才眨了眨眼谄媚道:“少爷,这药药效好,就是有些疼,你稍微忍一下啊。”
辰钰只顾把玩手中的那个锦缎金线芍药绣样的香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忽然捏起那里面约莫一指宽的香片:“这味道好生熟悉,不过我就是记不起来,你帮我闻闻。”
东珑巴巴的想接过来,想到什么又缩回手:“少爷,眼下我手上一股药味,什么都闻不出来。”
“秋珑,你来闻。”才从耳房走出来的秋珑接过香片,放置鼻下嘻嘻分辨了会儿:“少爷,这是冰片香。”
“冰片香……”辰钰桃花眼四周的红晕渐渐染开,眸子里带着十足笑意:“从今日起,屋里的熏香全部换成冰片,包括熏衣的熏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