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城里的街道上,秦越发现两旁的商铺与两年前相比,有了许多的不同。不少记忆中的店铺,都已经换了新的买卖,这些改变让秦越的内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来到熟悉的巷子口,秦越远远便瞧见了自家的那间房子,他感觉心跳越来越快。
两旁看到他的街坊邻居,眼光中都充满了疑惑,显然是认出了秦越,却又不敢相信是真的。因为秦越的面容虽然变化不大,但是体格和精神与从前那个病怏怏的瘦弱孩子相比,却已是大不一样了。
得自父亲遗传的魁梧体格,再加上这两年多苦练武术,十七岁的秦越看起来身形挺拔,已经颇为健壮了。而经过道法的修炼,棋道、音律的熏陶,让他的气质中凸显出一种淡泊的清雅。
之前曾不止一次的想到过,当自己出现在这些街坊面前时,他们会是怎样可笑的表情。但在此刻,秦越却丝毫没有了戏谑的心态,他甚至已经完全无视了这些人,在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一间房子——自己的家。
“这个时间,父亲应该在衙门里吧…咦?怎么锁都生锈了?”
疑惑中,秦越将真气运到手掌,用力一捏,门锁便断成了两截。推开门,一股浓浓的霉味立即扑鼻而来,门开后引入的气流,在屋中带起了一阵灰尘。看着遍布房间的蛛网和桌椅上厚厚的尘埃,秦越呆住了。
“家里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眼前的一切都表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秦越觉得脑子有些发懵,他推开所有的房门,试图寻找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可是每个房间都一样。除了灰尘和蜘蛛,连老鼠都没看到一只。
就在他一片混乱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问道:“你是谁?”
熟悉的声音一传进耳里,秦越连忙转过身。
“你是秦越…?啊!真是你小子回来啦!”见到秦越点头,黑子一下子就冲进房来,紧紧抓住了秦越的双肩。
“黑子,才两年不见,你怎么好像黑了很多?”看着这个不惧谣言,一直把自己当做兄弟的朋友,秦越心里暖暖的。
“哈哈哈!你都知道我叫黑子咯,怎么还问这种呆子问题?莫非出家了会变傻的么?”黑子的声音热乎乎的。
“黑子,我家这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秦越现在急切的想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秦越的问话,黑子的神色暗淡了下来,半晌,才低声道:“秦越,你跟我来。”
惊疑中,秦越跟着黑子出了门。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但秦越却是越走越紧张,他发现黑子正在带他出城。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座坟前。
虽然早有预感,可真正看到墓碑上写着父亲名字的时候,秦越还是呆在了当场。
“我爹什么时候过世的?”秦越涩声问道。
“就是两年前,你离开家的前一个晚上。”
秦越不由瞪大了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才道:“不可能!那晚我还见过我爹,要他第二天去医馆见我师父呢,当时他明明好好的,就是喝得有点醉了。”
“唉!”黑子叹了口气:“就是那晚出的事,我也是后面才知道的。当晚你离开家后没多久,何捕头就急急忙忙来找秦叔了,说是衙门接到有人报案,发现一伙通缉了很久了的盗贼,藏在十余里外的一个村子里,衙门便立即召集众捕快去捉拿。结果月黑风高的,那伙贼人本事又不小,众捕快还没围住贼人,便给他们望风的人发现了,一伙人随即四散而逃。
当晚秦叔因为喝得有些醉了,在追捕时不小心从高处滑脚跌下,头刚好撞在了一块石头上…何捕头说,发现你爹时,他还没有断气,嘴里还念叨着老道士、儿子、治病…”
听到这,早已泪流满面的秦越在坟前跪了下来,原来那天父亲没去医馆不是因为忘了他,父亲临死前一直都记得的……秦越抬起头,眼里全是悲伤……
“还有多少悲惨的事打算找上我?老天爷,你到底和我有多大的仇恨?”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已经呐喊了很久,声音却是那么的无奈,那么的无力…
恩师尸骨未寒,父亲也已不在,秦越又变成一个孤独的人。只是这一次的孤独,和曾经儿时的那种孤独是不同的。那时的他,在懂事后便没有体会到过真正的亲情温暖,既然不曾拥有,也就无所谓失去。而现在的他,已经感受过了那种亲情,迷恋上了那份温暖,老天却在他尚未来得及细细品味时,便将它全都夺走了,叫秦越怎能不痛?又如何不恨?
跪了很久之后,秦越对着父亲的坟重重地叩了九个头,然后站起身,仰头望天,心里冷笑道:“你已经带走了我的师父和父亲,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我看你还能再把我怎么样?!”
秦越转过身,发现一直沉默着的黑子脸上一片忧色,便问道:“黑子,你有心事?”
“唉!”黑子微微叹了口气:“柳大夫家里出事了。”
秦越今天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初见家乡时的兴奋,入城后路上的忐忑,等到进了家,迎接他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心情已是变得极差。现在听到说柳家出了事,他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呆了一阵,才下意识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柳大夫给人陷害了,现在正在衙门的大牢里。”
秦越顿时一惊:“先生给人陷害?这是怎么回事?”
“南匀县最大的布庄你还记得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城东的‘裴记布庄’。”
“对了。”黑子点头道:“就是裴记布庄。五天前,裴记布庄派人来济世堂找柳大夫,说是他们庄主的老爹生病了,请柳大夫前去诊治,哪知道这一去便出了事。就在柳大夫出诊回来后第二天,几名衙差突然来到医馆,不由分说就将柳大夫给锁了,下到了狱里。稍后便有一人找到柳家,自称是裴记布庄的管事,说柳大夫将他家庄主的爹给治死了,限柳家五日内赔偿他家庄主五百两银子,若是不然,柳大夫就得吃官司蹲大狱。”
听到这,秦越怀疑的问道:“先生把病人治死了?这不大可能吧?”
黑子骂道:“根本就不关柳大夫的事,是裴继宗那个王八蛋陷害柳大夫的。”
“裴继宗是谁?”秦越问道。
“就是裴记布庄的庄主。”
“他为何要害先生?”
“唉!”黑子叹了口气后,详细将此事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柳元承去到裴老爷子的住所后,经过一番检查,发现裴老爷子求医太晚,已经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照柳元承的判断,恐怕也就是还能再苟延残喘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在那种病情下,任何的药石都不会起到大的作用了,最多也就是能将其寿命延缓几日而已。
一般类似的情况,大夫可开药,也可不开药,不过柳元承秉着医者当治病救人的原则,还是开了个药方,希望能尽量让病人多活些日子。哪知他刚出了裴老爷子的卧房,便给庄主裴继宗悄悄拉到了另一间房里,然后请柳元承帮他一个忙。他要柳元承重开一个方子,一个让裴老爷子吃了后会尽快归天的方子,完事之后自有重酬。
刚开始,柳元承还道是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裴继宗心烦了,不想再伺候他老爹了,便好心的劝说了一番。哪知却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么回事,裴继宗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爹年轻时在外风流生下的私生子突然找上门来了,而且他那老爹在见到了自己的风流种后,竟有了重新分家产的意思。这下裴继宗这个正牌儿子可不干了,思来想去,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要说这件事也就是赶上柳元承,随便换一个大夫来,想着老爷子的日子本就没几天了,早走几日,也少受些罪不是?再加上还有裴继宗许诺的重酬,这事十有怕是就这么成了。可这柳元承是一个把医德、人品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怎么可能会答应做这种事呢?
可这裴庄主还就看上他这个外来户大夫了,换个本地土生土长的郎中,他还怕对方嘴巴不严实说出去了呢!这事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家产固然要保住,这名声可也不能坏了,这布庄以后还得做生意呢。可任他说破了天去,柳元承就是俩个字——不干。
裴继宗见柳元承油盐不进,便决定来手狠的。当下他也不再多说,让柳元承走了,随后他自己拿笔,模仿柳元承的笔迹,在开的方子上加了一味药——砒霜。再派心月复之人找了间偏僻的药店买了砒霜来,在熬好药后,偷偷地放了进去,裴老爷子一碗药下肚,不久便一命呜呼了。
接下来,裴继宗把自己老爹的死全推在了柳元承身上,让人将柳元承抓进了大狱。他本想直接给柳元承安一个谋杀的罪名,砍了柳元承的头一了百了,可他怎么也想不出柳元承能‘谋’他家什么。后来,得人唆使,给柳元承弄了个误杀之罪,其实另有图谋。
听到这,秦越问道:“这裴继宗只是一介商贾,却能轻易使得动官差,怕是有些来历吧?”
黑子气道:“哼!我找何捕头打听过了,这姓裴的和南匀县令是亲戚,他有个表姐嫁给了县令为妾。妈的!这鬼世道,就是官商勾结,欺负百姓!好在有何捕头打招呼,柳大夫在牢里这几天才没怎么吃亏。”
“这裴继宗莫不是脑子有问题?以先生的身家,那里可能拿得出五百两银子?”秦越很疑惑。
“哼!哪里是为了银子?他是经人唆使,为的是柳玉!那老色鬼打算娶柳玉做他的第五房小妾!”黑子的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秦越眼睛一瞪:“是哪个厮儿唆使的?”
黑子寒声道:“这人你也认识的,就是当年被你揍过的那个杀猪匠儿子——朱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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