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监狱文) 第三十二章 迪菲兰德讲故事

作者 : 蓝飏

没人有权利去为别人的人生做选择。就算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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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秋炀回到自己住处一楼的小吧台坐下来刚刚给自己添了冰块的高脚杯里倒了些白朗姆酒,迪菲兰德就来了。

看着仍旧面无表情神色冷冽的男人不动神色地走过来拉开自己旁边的红色吧台椅坐上来,云秋炀无所谓地耸耸肩,下去随手拿过另一只酒杯加了冰块倒了酒,把酒杯推到男人前面的时候他重新坐上来,白的发青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轻声笑道:“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对司徒下手,刚刚回来,你就到了。

嗜酒如命的迪菲兰德端着杯子透过透亮的液体看吧台上面颜色温暖造型雅致的吊灯,闻言也只是轻描淡写般语气平淡开门见山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云秋炀有些惊奇的歪头看着问话的男人,淡淡的亚麻色柔顺长发随着这个动作在肩头闲散的散落开来,“难道你不知道?司徒的存在会成为我们未来行动的绊脚石。”

“那为什么不在剕没离开之前就这么做呢?”迪菲兰德淡淡抿了口酒,加冰的白朗姆舌感中是异常清冽畅快的,“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如果剕回来——”

“这次是我没做成。”迪菲兰德下面要说的话被放下酒杯的云秋炀干脆利落的截断了!金棕色的眼睛充满当机立断的果决神色,明明是非常完美的计划却被搅合成一滩烂泥,挫败和不甘夹杂着并不明显的愤怒让他收敛了嘴角几乎万年不变的温和笑意,轻抿起的唇线条紧绷,格外冷厉,“如果司徒在刚刚就死了,你认为,你还会知道么?剕,又会知道些什么呢?”

这么多年的朋友做下来,迪菲兰德对云秋炀办事缜密的心思和部署得一丝不漏的风格很了解,他这句话问出来,竟然让迪菲兰德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但是,不反驳并不代表会认同。

继续轻呷着芬芳液体,感受上好的朗姆酒香弥漫满口,继而滑下喉咙的时候眯起眼睛享受那顺喉而下的清凉畅快感,被酒香诱惑的迪菲兰德微微眯起眼睛,淡淡看了云秋炀一眼,“你应该知道这个人对剕有多重要。”

“就因为司徒在剕的心中有那么重要的地位,所以他必须死!”云秋炀一向暖洋洋的声音冷下来,华丽的声线配上阴沉沉的语气,竟然也又了些让人胆寒的阴冷气势……“你自己想清楚,就连我们都知道司徒是剕的死穴,那么那个人也一定知道。如果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那个人控制住了司徒焰的话,你认为剕是会继续不顾司徒安危的跟我们站在一起,还是会临阵倒戈去帮他?!”

“可就算你成功了,就算整个绝岛都没有人知道是你杀了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失去了司徒焰的剕会是一种怎样的状况?又有没有想过,暴走的剕可能对我们的计划的影响远远要比司徒大得多。而且这种窘境,绝对会在你所担心的那件事之前出现。”

相较于迪菲兰德一直没有什么波澜起伏的语气声调,云秋炀无动于衷的眨眼动作也让这场关乎四个人生死存亡的争论变得仿佛跟两个人闲话家常没有任何区别了!……“我当然知道。”

状况么?……

大概……就像是一只失去了领地…伴侣也被其他狮子咬死的公狮那样孤独、绝望、然后疯狂吧。

只不过,就是那样才更好。

即使是内脏里都已经阴沉歹毒到即将腐烂的地步,可那却丝毫也不有损面上风度翩翩优雅温和的外表,云秋炀说着轻笑一下,垂着眼看着桌上酒杯里逐渐消融的冰块,若有所思的笑着反问:“你不觉得事情太巧合了么?”

“巧合?”

“我们无法无天的霍斯少爷莫名其妙的把剕带出去,而在剕离开之前,我们三个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会对他的人下手。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司徒却不见了……”

云秋炀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赫然明白云秋炀意图的迪菲兰德一阵沉默……

于是,是想把杀死司徒焰的事情推到那个人身上去么?

迎着迪菲兰德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灰蓝色淡漠目光,云秋炀端起酒杯浅酌一口,一脸无辜的勾起漂亮的金棕色眼睛,轻轻挑了挑眉,“让剕化悲伤为愤怒吧~火上浇油,可一向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呢。”

迪菲兰德托着酒杯,轻轻闭了下眼睛……

如果成功的话,这招栽赃嫁祸确实够狠毒。不仅狠毒,而且的确有效。剕如果认定司徒是霍斯所杀,按着那男人诡谲的性子惊人的忍耐力以及对司徒的执着程度,是一定不肯对霍斯善罢甘休的……

想了想,重新睁开眼睛的迪菲兰德看了云秋炀一眼,虽然用了疑问的语气,但是其实说出的话是非常肯定的,“都是因为那只兔子,所以你没有下手么?”

“对。”云秋炀抬手捋了捋从肩头滑落的长发,他的动作很自然,谦和流畅,一点都不会带给人那种男人撩头发搔首弄姿的恶心感觉,相反,看着他把头发捋顺披散在脑后的动作,反而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他点头叹了口气,眼角眉梢间都自然而然的挂上了些无奈来,“实在是太巧了。裴林在我准备动手之前去找司徒焰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司徒焰现在早就已经消失的连渣滓都不剩了。

其实,并不是司徒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跟在裴林身后保护这只在弱肉强食的监狱里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兔子。而是这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兔子,救了他。从开始他跟在裴林身后走出D区主楼的时候,这种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的救援与被救,就已经在微妙的进行着了……

云秋炀,从司徒焰跟着裴林一起出来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这次的行动不会成功。

因为裴林不能死。他留着裴林还有用。而且他确定,霍斯一定会派人暗中保护这只披着第一公子外皮的兔子的。可他杀司徒这件事儿,只要有一个活人知道,就意味着可能在整个绝岛监狱里就不是秘密了。

虽然愤怒不甘,但之所以会按照原计划那么做,只不过是在存了赌一把的侥幸心理以外,他忽然又想到了这么做或许可以试探出某些以往并不明朗的东西罢了。

一时之间,坐在一起喝酒的两个男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半天,直到迪菲兰德杯子里的酒已经见了底,云秋炀侧头看着他一点不见外地拿过酒瓶给自己续了半杯,才带着些探究又仿佛是在无意中提起一样,用平淡和缓的声音重新开口问道:“说起来,最近你和帝勒都没什么动静呢。在做什么?”

迪菲兰德这次没有回答云秋炀的问题。他只是轻轻转动酒杯阴沉诡异又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随口敷衍了一句“做一些该做的事儿”之后就转而对云秋炀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云秋炀云淡风轻的笑着点点头,“差不多了。”

顿了顿,冰山君轻轻放下酒杯,面无表情眼神沉静地看着云秋炀,“那么,接下来司徒焰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云秋炀偏头耸耸肩,仍旧是那副仿佛事不关己的无辜样子,饶有兴致的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迪菲兰德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很莫名其妙所问非所答地对他说了另外一句似乎与此事毫不相干的话——

“我记得,在没到这个孤岛上来之前,你似乎更喜欢靠医术救人而不是杀人。”

迪菲兰德看似无头无尾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云秋炀拖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的轻抖了一下!杯中平稳反射吊灯光线的酒液轻微晃动一圈,里面融化了一半的冰块撞在杯壁上带出了短促清冽的好听响声!

总是笑得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贵族医生脸上,经久不变的笑容悄悄出现了一点裂痕……

轻而易举让别人伪装破功的迪菲兰德少爷丁点不落的把云秋炀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再继续探究这个,当平稳低沉的磁性男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聊天的话题已经再度被拉扯着像一个似乎更加偏远的方向行去了……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的云秋炀也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谈话的走向问题,只是单手支着下巴转头对迪菲兰德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好学生模样,“愿闻其详。”

迪菲兰德的故事,是从一个烽火连天的战乱国家开始讲起的。他说,“曾经,有个小队,到某个战区去执行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

老实说,迪菲兰德平平板板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情绪的淡漠声音实在不适合讲这种原本应该让人听了激情四射热血勃发的战争故事的,可是他就是这么平平淡淡仿佛在做研究报告一样刻板的叙述下去,这种声音听得久了,虽然不会让人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得乱窜,却又一种能把听者带入到情景的更深处,让人不自觉会对故事的内容深思半天的力量……

原本所谓的激情沉淀之后,细想下来,其实,是一个很沉重很灰暗的故事……

在迪菲兰德的故事里,这个小队一共只有七个人。七个人中,有一位总指挥,另外五名队员也都各安其职,只有剩下的那一个是个临时从其他队伍里调拨过来的新兵,什么都不熟练,是整个队伍的小累赘,也是在战争中让大家不得不为其分神照顾的对象。

可是,这个小累赘的人缘要比想象中的好得多。虽然他的单兵战斗力不如其他人强,可是他从来没有因此而在冲锋中落在后面过。他能跟队伍里剩下的所有人打成一片,每个人,都把他当成好朋友铁哥们。直到那天,他们遵照上级的调遣去执行那个非常危险的任务。

武装占据了那个城市东北部最大的一个武器库。他们的任务就是穿过那片激战区把那个给敌方提供充足武器供给的武器库炸毁。可是他们要穿越的那片区域实在太危险了。到处都是敌方的哨岗碉楼,占据制高点的敌人俯视之下,经验丰富的指挥官知道,他们要通过那片区域,就必然会牺牲三个人。

可是他付不起这个代价。他的队伍连他在内一共只有七个人!每个人都是他的战友他的命!任何一个人的牺牲,都是他所不愿意看见的……何况,三个人!他们六个都是各司其职,少了任何一个,另外的四个就算完成了任务,也绝对不可能再或者回去……

但是……其实除了硬闯之下牺牲三个人的下场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让一个人带着足够的炸药炸掉最阻碍他们的那个碉楼,这样剩余的六个人就都能活,可是带着炸药进去的那个,就是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相比于要随机损失三个人继而面临任务失败全军覆没的惨境,这个时候总指挥决然的选择了让那个大家都在保护的单兵作战力不强悍的小累赘去死。即使他比谁都更喜欢那个精灵古怪的小鬼……

他是个指挥官,他必须要在最危险的时候做出哪怕残忍却正确的决定。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

小累赘按照他的指示不疑有他的背着数量足够干掉铜墙铁壁的强力炸药在满天枪林弹雨烟尘火药中快速而小心的朝着目标去了,其余的所有人咬着牙一边担心着小累赘的安危一边警惕地为他压制敌方火力,可是当他小小的身影淹没在硝烟之中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指挥官大人忽然别过头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剩下的五个人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们信赖的指挥官,是让那个总是会给大家带来各种欢乐和温暖的新兵去死的!

刹那间,火光冲天——

爆炸的动静大得即使远在几百米外的他们也能感觉到地面剧烈的摇晃感!爆炸的声音震得他们头晕耳鸣呼吸困难!爆炸的大火即使相隔这么远,可仿佛是直接灼烧在他们脸上一样,辣的痛!

浑浊这灰尘泥土和强烈火药味道的污浊空气里……似乎……还能闻到战友身上流下的血腥味儿……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那一个在爆炸中心显得格外渺小的人类,恐怕早就已经被轰得连粉末残渣都不剩了……

哪里……还有什么血腥味儿呢?什么都没有了。就像……他从来没有到过他们之间一样……可是偏偏跟他相处的一幕幕,却那么鲜活的在脑中不断的闪过……

那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让队伍迅速沉没下来,甚至于,没有人开口问一句他们的指挥官,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任务的结果是失去一人的小队成功完成了任务。但是从此之后,那个无比团结的小队里,剩下的五名队员,恨上了他们的指挥官。

指挥官一直没有对他的兵他的战友解释过什么。直到他退役,偶然间的一天,他跟他同样已经退役的老朋友,当年前线的总参谋长在一个小酒馆里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终于把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话恍惚间问了出来,他问他的老朋友:“——我不明白自己当初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牺牲最小的一个决定而已。我做错了么?……”

作为他好友的参谋长在这个时候却很确定的回答他了三个字,“做错了。”

这三个字,就想子弹直接钉着指挥官的心脏穿过去一样!让他瞬间惊愕的抬头,不解地看着他的好友,那是非常急切而震惊的,急于求证的目光……

迪菲兰德的故事讲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他顿了顿,举杯轻轻的浅酌几口桌上的白朗姆,然后把玩着酒杯,好整以暇地扭头偏着脑袋开口询问一直听他说话没有做声的云秋炀,“你猜——指挥官究竟做错了什么?”

云秋炀闻言沉默一会儿,他习惯性缜密的思考方式让他把迪菲兰德将的故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过了半晌,他轻轻摇摇头,“他没做错任何事。就像他自己所说,他只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做出了最正确牺牲最小的决定而已。如果他不这么做而是选择硬抗,那么随机死三个,先不说任务有没有可能完成的问题,单就一比三这个比率而言,怎么说也是让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去死比较划算吧?”

“呵呵,”迪菲兰德忽然轻声笑了!低沉中带点沙哑的笑声有些放纵,但更多的,倒是对眼前人无可奈何的成分居多……“是了,这才是你的理论和行事作风。”

云秋炀懒懒抬了抬眼,不置可否的追问:“难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么?”

“当然。”仰头一口喝掉杯子里的残酒,放下酒杯,迪菲兰德灰蓝色的沉静眸子此刻目光炯炯的与眼前男人淡淡的金棕色瞳仁对视着,语气仍旧漠然,“故事的最后,是昔日的总参谋长回答曾经的指挥官的一段话。他说——

‘你确实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但是,你却没有用对正确的办法。在那个时候,你何不把这些利弊都原原本本的对你的兵说明呢?把可能带来的后果告诉他们,让他们自由去选择,是死一个,还是死三个。要知道,这种情况下,一个合格的军人,没有一个人回去选择死三个。那么可能的情况下,就是他们自己推选一个人。那么他们会选谁呢?是不能失去的指挥官你,还是各安其职的其他人?最终他们能做出的决定,只能是那个新兵,你口中的小累赘。他会是英雄,是每一个人心中记得的感念的。而且也不会有人去记恨你。至于那个人自己,也会心甘情愿的做这个牺牲。也许,在那一刻,他自己也想成为英雄。’”

迪菲兰德把这个故事讲完,就站起来抬手轻拍了拍云秋炀单薄的肩头,带着点叹息的低声规劝道:“把选择权留给剕吧!那样要比你为他做选择,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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