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烟花三月的时节。
对于刚刚离家出走三日的江如水来说,楚州的春天并不怎么让人舒坦。或许是因为刚下了一场雨的缘故,软牛皮的短靴穿在脚上,就让人觉得有些湿漉漉的难受。
烧饼的叫卖声在耳边响起,十三岁的江如水模了模怀中剩下的银两,蹭到那烧饼摊前给自己买了两个烧饼,蹲在墙根底下细细的嚼着。
这时的江如水身量要比同龄人高上不少,细瘦的如同一根竹竿。他从上到下的衣衫都有些脏黑的痕迹,但若是细细看去,却能分辨出那些都是上好的布料做成的。
蹲在那里吃饼,面上还带了几分怒气与茫然,江如水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受了父母训斥的孩子。卖烧饼的老板见他模样俊秀,又一副赌气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自家的儿郎,好心的多给了他一个茶叶蛋,又劝了几句“早点回家”之类的话语。
江如水低着头嗯嗯的应了,内心却有他自己的想法。
离家出走是计划中的事,所以江如水并不缺钱,至于愤怒,如今倒也消减了不少。可是他仍旧不想回家,一想到那些对他来说,几乎如同天塌地陷一样的事情,十三岁的孩子就不由得缩起身子,以抑制住打心底里传出的战栗。
他有些茫然,其中有些缘故是因为他不知该去哪里。虽说以前很想去那些文人故地瞧上一瞧,可自打去岁在父亲的带领下去了与画中全然不同的太湖后,他就对游览没有了太多的兴趣。
他想看秦时阿房宫的明月,他想看汉时居庸关的铁骑,可这些早已随着时代雨打风吹去,即便再去故地,也不过是一片焦土与满眼黄沙。
没有去的地方,江如水便有些百无聊赖。他吃完了两张饼和老板白送的茶叶蛋,起身拍了拍,想了想,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碎银子,递到那烧饼摊的老板手中。
看着那老板目瞪口呆的模样,江如水面色微红,急忙走开了。
在喧闹的集市中漫无目的的走着,江如水低头看着地面上乱七八糟的鞋,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抬头便瞧见一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笑嘻嘻的跟自己道着歉。江如水看着他身上破旧的衣服,微微皱眉,离开。
不知又走了多久,江如水再抬头,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走出了热闹的集市,来到了一个四处无人的巷子里。眼见前方已经没路了,江如水撇了撇嘴,准备往回走。
只是刚刚迈出两步,江如水就听到一阵轻微的抽泣声,有些好奇的寻找了一番,终于在一辆木车的后面找到了正在哭鼻子的孩子。
那孩子应当只有岁的年纪,双手抱膝的靠墙坐着,将小脑袋埋进双膝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满是污泥。
一向好洁的江如水再次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走上了前去。
从袖子里模出一方绣工精致的手帕,江如水声音有些冷漠与傲慢:“喂,给你擦擦眼泪。”
哭鼻子的男孩被这讨人厌的声音惊扰,急忙用沾了泥水的袖子擦干了眼泪,倔强的抬起头道:“谁哭了?谁要你可怜?”
男孩并没有发现,被自己满是污泥的袖子一擦,他那张精致的脸就如同在泥土中打过滚儿的猫。
看到江如水的脸,男孩不禁微微怔了怔,不为别的,只为他那双有些诡异却又容易让人陷进去的重瞳。
傲慢如江如水,自然不会在这种人的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他冷哼着想要收回手绢,动作却在看到男孩手臂的伤口时停了下来。
那伤口有些严重,似乎是被什么利器划伤,两边的皮肤向外翻着,如今还在向外渗着血。
再次有些厌恶的皱眉,江如水蹲子,准备为男孩包扎伤口。
“不许碰我!”男孩此时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般,霍然跳了起来,连退到三步以外,用满是警惕的眼神看着江如水,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像是一只随时会发动进攻的小兽。
“不知好歹。”江如水面色一寒,随手将手帕扔到地上,而后一面模向自己的钱袋,一面道:“你的伤要治,除非你想就这么去死。我这里有些钱……”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江如水的手顿在那里,面色瞬息万变。
“哈!你这个蠢货,钱袋被人偷了还不知道!”方才还十分戒备的男孩此时却笑了起来,笑容绽放在他美丽又稚女敕的脸上,让落在巷子里的光都失了神彩。
江如水觉得对方的笑容让自己有些羞辱,咬了咬牙,他又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向巷子外面走去。
男孩止了笑,低头捡起地上的手帕,挠了挠头。
“喂,你外地人吧,离家出走的?”男孩向着江如水离去的方向跑了两步,高声询问。
“你怎么知道?”江如水面带诧异,有些好奇的转身看他。
“你口音不是当地人,”男孩笑起来特别好看,即使满脸的泥污也遮挡不住这样的美丽,“而且,我也是离家出走的,所以我知道!”
男孩拍了拍胸脯,似乎很为自己的英勇行为而骄傲。
随手用江如水的手帕包裹了伤势,男孩又笑着道:“还有这方手帕,很贵的东西。还有你身上的衣服,也是很贵的料子,只不过几日不洗不换,所以才脏掉了。不过挺奇怪的,就凭着那帮小扒手的眼力,怎么会知道你是有钱人呢?”
就着男孩的话,江如水一下子便想到了那个烧饼摊上自己给出去的碎银子,面上不由得一红。
“不过也没关系啦,我能弄到钱,你先跟着我好啦!”男孩为得到一个朋友而开心,虽说这个朋友看起来有些招人烦,“我叫穆子秋,你叫什么?”
“我……”江如水忽然想起自家名声不可外传的祖训,“我叫秦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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