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冲动,夏妍匆匆地离开家,才可笑地发现,她竟然无处可去。
徘徊在医院门口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将行李托给护士临时照看,便去了杜浩宇的病房。正巧,他在午睡,也省了告别的麻烦。
她环顾了下四周,还是原来的模样。她缓缓地走近病床,垂眸凝视着安然沉睡的他,嘴角倾了倾,心中无限悲苦:“浩宇,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剩下的钱,我已经存在这张卡上,这是你的医药费,记得好好做治疗。“
她叹了口气,脚步刚迈开,又不忍心地回头:“浩宇,你一定要好好治疗,我走了。“
话音刚落,手被紧紧地拽住,她缓缓地回头。
杜浩宇睡眼朦胧地盯着她,眸光甚厉,犹如尖锐的剑抵在她头脑袋上,头皮一阵发麻。许久,他才沉声问她:“你要去哪?”声音是明显压着发出来的,可愤怒依稀还是溢了出来,听得分明。
目光睇向他,沉静,夏妍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不回答也没有动作。
“我问你呢?你要去哪?”杜浩宇的手紧了紧,有将她的手腕捏碎的劲道,眼神一变,透着几分凶狠,“你到底要去哪?”
这样的杜浩宇,是夏妍没见过的。见惯了温润如水的他,发怒凶恶的模样,让她实在不习惯。
她一时怔忪,眸光一散,整个人竟完全失了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去拨开他的手,话语异常淡漠,脸色静如水:“浩宇……”
第一次,她失忆后的第一次,杜浩宇在她身上看到了“冷漠”这个词。十年前记忆涌上来,如尖利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脑中,疼得难以自控。
手不自觉地松开,他冷笑着看向她,诡异的笑容中渗着一股决绝:“走吧,走吧,我是个废物,本就没有资格留你。早走晚走,一样都会走。”
沉痛的嗓音,带着几丝讽刺,仿佛千斤重锤一下下击打在她的心上。
可是,他好似觉得不够,抑或者不解恨,补上了句,凉薄的言语透着无限的尖利:“去找你的宸少吧,他才是你最好的心里所属的那个人。而我,只不是个大傻瓜,以为一心一意,以为始终如一,便能打动你,便能融了你冷若冰霜的心,其实,你根本不在乎。”
夏妍怔愣在原地,耳畔响起一片嗡嗡声,继而大脑一片空白。
——去找你的宸少吧,他才是你最好的心里所属的那个人。
——而我,只不是个大傻瓜,以为一心一意,以为始终如一,便能打动你,便能融了你冷若冰霜的心,其实,你根本不在乎。
一字一句,如刀剑般,贯穿她的心,一片血肉模糊。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其实,她也想留下,也想照顾他,至少等他痊愈。只是,皮肉的痛及不上心里的凄凉和苦痛。
每一次,她被阿姨打得皮开肉绽;每一次,她哀求地望着他,希望他能为她说一句话,他都是漠然地别开头,不去看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仅一次,他为她说了句话,却换来更严厉的对待,巴掌换成鸡毛掸子,不知道以后又会变成什么。她受不了身体上的折磨,更受不了心灵上的煎熬。
“对不起……”半晌时间,她只从齿缝中挤出这三个字。
她木然地转身,一步一步,缓缓地挪向病房门口,没有回头,更觉察不到一丝眷恋。
这一次,杜浩宇真的急了,或许,她是真的被伤透心了。落寞,孤寂,这样的背影在他梦中无数次出现,每一次,他都恐惧得惊醒,汗流浃背,全身都在微颤。
“妍妍……”梦境转为现实,他是真的害怕了,慌张地喊住她,脑海中搜索着合适的理由,“妍妍,不要怪我妈,也不要怪我,好不好?”
见她仍木讷地往前走,并没有停下的趋势,急火攻心,他有些口不择言:“妍妍,我妈得了躁郁症,所以才会对你又打又骂。”
夏妍身形一顿,站在原地,却没转过身。
杜浩宇意识到她的迟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生活变化太大太快,妈一时转不过弯,所以得了情绪病。对你的伤害,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只是病情控制她的行为。”
“妍妍……”察觉她的动容,杜浩宇再接再厉,“过段时间,只要过段时间,等她适应了,就不会再犯病了。你难道真的忍心,扔下我们,一走了之?”
——你难道真的忍心,扔下我们,一走了之?
一语中的,完全猜中了夏妍的心事。她的确是狠不下心,所以,才来跟他告别,才来看他最后一眼。
“妍妍……”杜浩宇轻唤着,恢复原本的温情脉脉,整个人挣扎着起来,却不小心一下撞翻了柜子上的花瓶和水杯。
玻璃的破碎声,钻进夏妍的耳朵,使得她整个人轻颤了下。
杜浩宇整个人应声倒下,随即发出一声闷哼。
夏妍暗忖不好,忍不住仓惶地回头,见他半趴在地上,鲜血从他的手臂中汩汩流出,染红了雪白的病服,刺得她眼睛生疼。
“浩宇,你怎么了?”她飞奔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他。
“没事。”杜浩宇顺势靠在他身上,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妍妍答应我,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
“你受伤了,先处理伤口,其他事稍后再商量。”夏妍扶他在病床上躺好,用力扯出自己的手,“我去叫医生。”
杜浩宇速度极快,手刚撤回又被他死死抓住,语气强硬,近乎威胁:“你先答应我。”
“好。”夏妍无奈地点头,便慌忙地跑去值班室找医生。
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杜浩宇凝眉瞥了眼不断冒血却不深的伤口,扯了扯嘴角,若无其事地从床边的柜子中取出电话,按了个号码:“开始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