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柳季白忽然说道,“等我一下。”
“哦,啊?”安昕没明白,但是抬起的手已经缩了回来。
柳季白却只是答非所问地冷面说道:“我本来是来上厕所的,你等我一下。”
本来说这话应该是有些难堪的,可是柳季白却没什么感觉,冷冰冰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说的就好像理所应当似地。而且他说完转身就直接往便池走去,自然地拉开拉链小解。虽然安昕留在里面等他让他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大家都是男人,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
至于门旁边,目光一直跟着柳季白的安昕见了,反倒因为那个自然的语气非常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立刻转过身,视线四处漂移就是定不下来。柳学长心里坦然,他可不可能那么坦然……
直到听到柳季白拉上拉链,走过来洗手的水声,安昕才心虚地稍稍偏过头看了一眼,这时柳季白已经用纸擦着手走过来了。
“走吧,正好我也要回去,顺路送你回家。”柳季白简单地说着,推门率先往外走。
安昕忙跟上去,可是柳季白很快就开始打电话,他几次想插话都被柳季白一个眼神給噎了回去。
柳季白是大安昕两届的学长,因为是同一个系的又都是本地人,所以安昕加入学生会的时候,当时是学生会长的柳季白曾对他有过照顾。只不过柳季白这人强势果决可性格偏冷,除了从小被冷习惯了的副会长之外其他人一般不敢近身,而安昕也是不敢近身的其中之一。而且除了少许的先前柳季白说的话他不经大脑立刻先照做,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安昕一直仰视着柳季白,柳季白此时微微皱着眉好像和电话那头的人起了争执,柳季白发现安昕看着自己,并没有停下讲电话,只是自然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安昕被他一拍就低下了头,心跳得有些快,直到柳季白缩回手之后他也没再抬起来。而且出了餐厅的门,外面的光线就暗了许多,他要多注意脚下。因为只有餐厅大门那里还算明亮,而走道侧面之后就只剩下几盏各色的彩灯而已,美则美,发出的光却不怎么亮。安昕对于这样的灯总是很怨念,在他看来,既然不能照亮,那光是好看有什么用……
安昕心底里又狠狠鄙视了一下路边的灯,眯着眼睛想看清地面,可地上黑漆漆地一片,他有些犹豫地想停下来站在原地等,可这时突然脚下一绊就往前面摔去,狠狠地撞在前面的柳季白背上,把他撞了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地上。
幸好柳季白反应神经良好,立刻站稳了身子,还伸手扶住了安昕,只是不幸的手机已经月兑手而去,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和地面做了一个亲密接触,连肚子里的电池都摔了出来。
柳季白没说话,只是待安昕站好之后才弯腰去捡手机。
安昕心里愧疚,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清脚下,被绊了一下……”
“没事,还能用。”柳季白用简单的五个字和冷冷的语气成功地让安昕无话可说或者说是不敢多废话,记忆里柳学长好像是个话少的人。
安昕跟着柳季白又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沉默的气氛,开口想解释:“对不起,我有点……”
“嗯,没事。”柳季白发现安昕的窘迫,说完又想了想,回过身来安慰地再次拍了拍他的头,“你在这里等我把。”
“嗯。”安昕连忙点头,忙不迭地答应。
柳季白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柳季白对安昕的记忆并不多,只是隐约记得这个小学弟从前就有些呆,傻傻的倒是很听话。入了社会这几年,好像没怎么变,只是以前见他总是在笑,今天突然见着他哭有些不适应吧。
柳季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今天的确是顺路,不然这种麻烦的事他一般不愿意招惹。不过他对这个小学弟印象还不错,偶尔麻烦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安昕等了一会儿,见到有车亮起了车灯,缓缓地从里面驶了出来。安昕刚想迎上去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急切地靠近过来,不等他回头,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旁边掠过去,几乎是饿狼扑食一般地冲到了开过来的车面前。
“季白!停车!!”
直到那人拦下柳季白的车,安昕才看清,来人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光是看一看西装的料子,就不难发现这件西装的一定不便宜。只不过那人却是毫无知觉,车一停就立刻扒在驾驶位旁边的窗子上,“季白,就算你不高兴也不能摔电话啊……”
柳季白懒得解释只是哼了一声,西装男子一脸苦相地说:“你真的要就这么走掉?!那楼上怎么办?”
柳季白想也不想地说:“你随便帮我编个理由吧,反正没我什么事了。”
“什么叫随便编个理由!”西装男子愤愤,“那我说你拉肚子拉得天昏地暗,最后被救护车拉走了行么!”
“行。”柳季白懒得理他,对安昕招了招手,安昕一瞬间有些犹豫但还是快步走了过去,“学长,你还是忙你的吧,我可以……”
“上车。”柳季白用两个字打断了安昕的话。
“哎?”西装男子随着柳季白的视线这才发现安昕,“这是谁?”
安昕忙自我介绍:“我、我叫安昕,是柳学长的学弟。”
“嗯?学弟?”西装男子眉毛一挑,仔细打量起安昕来。
柳季白等了半天不耐烦了,干脆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倾过身子去给他开了车门,“上车吧。”
“哦、哦。”安昕不敢犹豫,赶紧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柳季白这才扣上自己的安全带,发动了车子就要走。西装男子一看,立马抢先抓住了方向盘,惨兮兮地说:“等等!季白,你要是真这么走了我可就真那么说了哦!”
“行。”柳季白答得干脆,而且绝对是十二分诚意。西装男子还想说什么,柳季白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他直接伸手一掌按住男子的脸把他推出窗外,男子没有防备猛退几个大步好不容易才没有摔倒,可回神的时候柳季白的车已经驶出了老远,很快就出了大门上了路。
安昕很是担心地回头看了又看,可是天色太黑,即便他把眼睛眯得只剩一线宽的缝也只看到朦朦胧胧的一片。
安昕不放心地说:“学、学长就这么走了,真没关系吗?”
“没关系。”
柳季白一脸不想多说的样子,安昕也不好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路边一颗颗往后奔去的树发起呆来。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车里静谧得只能听见车子嗡嗡的声音。
这间餐厅除了价格昂贵,而且为了风景优美特地建在城外的山上,没有公交车,也没有的士会来这里等客,如果实在要打的过来,就必须要约好让车到点再来接。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柳季白,安昕恐怕就只有走上两三个小时下了山、到了城边再看看有没有公交或者的士。如果运气不好,怕是要走到天亮安昕才能回到家。
先前吵吵闹闹的,安昕被岔开了注意力,可现在突然又安静下来,那些有的没的、狐不狐狸精什么的又都回到了安昕的脑子里。
每年生日魏豪都是和他去吃饭,安昕本以为今年有些不同,因为他竟然记得遣人给他送了玫瑰花,虽然他并不喜欢玫瑰。
的确今年是不同了,魏豪在生日当天弃他而去,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安昕靠着椅背偏头看着车窗外黑黑的夜色,迷迷糊糊困意突然袭来。
安昕家在积水潭附近,虽然这点儿不是上下班时间,不过柳季白打西单过的时候还是被堵了好一阵子。要说西单这地儿吧,平常就是人满为患,这要赶上过节,甭管他是什么传统节日还是西方节日,只要沾着个‘节’字,这里的人立刻比商品还多。如果不小心摔个跟头,能一并带倒三四号人。
不过这天并不是什么节日,却不知为何堵得很厉害。车走走停停,安昕也就醒了,安昕醒了之后就郁闷了,难不成明天六一今儿个大家提前乐呵来了?安昕扭头看柳季白,柳季白看着前面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安昕也就没有开口。车子又这么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终于可以跑起来。
安昕到了家,月兑了鞋顺势就往木地板上一躺。从前一直觉得太暗的吊灯如今觉得刚刚好,地板有些凉,安昕缩了缩身子,却不想起身就这么握着手机阖上了眼睛。
按理今天应该去魏豪家的,不过现在魏豪一定和那个何然在一起,早就忘记自己了吧……
安昕闭着眼,意识却清醒得厉害。他和魏豪认识的时候,魏豪也不过一个散发着朝气的富二代模样,有些蛮横有些高傲,还喜欢沾花惹草。这么不可一世的人,那时候却每天给他买早饭送来,下班他也跟着,他不上他的车,他干脆就陪他一直走回家。
那时候他说,安昕,我喜欢上你了,你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吧?安昕本能地知道不能答应,可是当时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
魏豪总嫌弃安昕这里太小要他搬过去,可是安昕说什么都不愿意,所以两人热恋的时候也不过是‘你那里住住,我这里睡睡’,不过幸好是这样,才让安昕不用在魏豪找到新欢的时候卷铺盖搬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还是静静地没有一丝动静,安昕终于还是忍不住翻开手机,按下通话键,近期通话记录里第一位的是记手机号时候拨通的柳学长的,第二位就是魏豪了,这个电话是几个小时前魏豪让他下楼的电话。
安昕就这么看着这两个字,心又开始疼起来。他翻个身呈大字型仰面躺着,被吊灯的灯光一晃,眼角有东西滑了出来。
如果给他发短信说分手,他会不会也不敢不顾丢下何然立刻跑来找他?
这样的念头在安昕心头这么一晃而过,安昕自嘲地笑了笑,又不是小姑娘家这种戏码他还不屑得演。不过,也许的确是应该分手了。他的确是再也没有能力忍受下去了。这次魏豪对这个男孩这么宝贝,也许正好是他死心放手的机会。
想起魏豪在雨里小心地护着何然的样子,安昕觉得浑身都像被雨淋透了一样地冷,心更是被冻得结了冰,刺骨地疼。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起来,是魏豪,内容很短,却字字如刀。
魏豪: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