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高文洗完碗跟上来看了看,不用商量,两人都觉得退到门外去,睡在两道铁门之间也比睡在完全不见天光的黑暗里强。
张恕停了发电机,谢高文把土灶边的砖头拨开,添了几块大木头,用报纸简单铺一下地,两人就睡在火边。
张恕从学校回家,一件衣服没拿,就一个随身的背包能充当枕头,睡在报纸上一阵一阵的冷,泥地下湿气上涌,冷到骨子里去了。
这一天累坏了,也紧张坏了,根本没有心情说话聊天,各自背对着火。
伤口没那么疼了,张恕忍不住又碰了碰,这次,没有理解之外的“声音”出现。
张恕还以为先前真是幻听了,蜷缩成一团,手指碰那也没拿开,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你……是何魔物?
(魔物?我是人,你是什么?外星人?)
——怎有如此多问题?你只要听从我的话,快点把你那微不足道的修为提升起来。
(修为?提升?你说什么?)
——我怎会碰到有灵识而蠢笨至此的东西?
突然面目浮肿的张医生出现在张恕眼前。
——你可以靠杀死类似的僵尸来提升你的修为。
(为什么?)
——你只需依令行事!不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
——你不杀它们,死的就是你!
(我很安全,我住在一个山洞里。)
——竟有洞府?
(啊?)
——你必须去!
(为什么?)
“对方”没有反应了,但张恕就是有种已经被他的“为什么”气死了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
——你的修为太低,我还不能召唤你,你记住,速速斩杀你能够找到的僵尸,便能很快提升修为!
(听不懂,你说什么?)
——等等。
张恕醒过来,谢高文俯身看着他,手里提着一件很旧的军大衣,见惊醒了他不好意思地说:“看你太冷了,将就盖一下。”
张恕迷迷糊糊地“嗯”了声,谢高文回到火那边去,一阵报纸的响声。
谢高文这个人还不错……
——谢高文?僵尸和鬼魂也有名字?
(你叫什么?)
——我是你的主人。
(这不算名字。)
——你该叫我主人,你身上已经有我的封印了。
(原来是你搞的,你怎么搞的?随便在别人身上弄伤,很过分。)
——会……生气?
(当然!)
——不曾听闻,难道我被蒙骗了?
(谁骗你?)
——你会……愉悦吗?
(愉悦?你指高兴?为什么高兴?)
——因为你有主人了。
(你有病吧!?)
——又生气了,极端暴躁,灵识还算不错吧?如此说来我当是成功了,只是不听话又该如何……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别管,你只要记住你必须到洞外去,斩杀僵尸!
(果然有病!打僵尸提升战斗力什么的,那是游戏!)
——游戏是什么?
(怎么会有人连游戏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个星球的?)
——星?球?与蠢物言谈果然不易。
(喂!)
“对话”到此为止,张恕醒过来以后拎不清是做梦还是又幻听了,没有变成丧尸,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回家拿充好电的手机电池,然后想办法去K市找爸妈。
张恕要忙,谢高文也要忙,只不过没告诉张恕他要忙什么,张恕裤兜里钱没用出去,把谢高文前一天递给他的又给回了谢高文。
谢高文煮了面条当早点,吃过后两人一起出来,估计外面也没有配钥匙的了,张恕犹豫了会,就把钥匙当着谢高文的面放回小屋门上边,这样不管谁先回来都可以进洞去,还约定了如果需要锁门,钥匙仍旧放回这个位置。
站在铁门里,胳膊一伸就够得到门头上夹缝,挺方便的。
在路口告别时,谢高文骑着三轮就走了,说去找点可以用的东西回来,张恕看着他背影有点纳闷。
这地方他又不熟,骑着车子到处转悠不怕碰到丧尸?
两人只是搭伴,非亲非故不好多问太多,只怕在谢高文看来小个子的张恕才是需要特别小心的那个,走前还叮嘱张恕随身带上防身的东西,他自己别了根长木棍。
张恕回到家里拿了手机,把电话本上的号码全都打了一遍,没有一个打通,就连表弟那都没人接电话了。
正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时候,张恕忽然听见楼道里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还有钥匙碰到门的声响。
一个单位的人,叫不上全名但也能至少认得脸,张恕打开门站楼梯上往下面看,就见住楼下的老太太提着挂她脖子上的钥匙串在开门。
张恕放了心,忙叫:“王女乃女乃!”
老太太侧头向上,用一个不正常的姿势朝张恕看上来——
张恕心里“咯噔”一下,下一句话噎在喉咙里,老太太放开钥匙,扒着栏杆往楼上“爬”上来,枯瘦的手指像鸡爪一样张开撑在地上,手脚并用。
张恕冲回家里,把门关上,隔门听着楼道里爬动的声音胆战心惊地想:谢高文从来没说丧尸白天不出来!他实在太大意了!这下!这下可是被堵在屋里了!
门上响起抓挠的声音,张恕连凑到猫眼往外看的勇气都没有,跑到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站在对着大门的地方。
王老太太一直在门口不停地拍、抓、挠,伴着奇怪的喉音。
张恕站了足足半小时,心跳才平稳下来。
虽然不是防盗门,但铁门看来也挡得住,于是想找出办法逃出去。
这种小地方的厂区贼都不来,几乎家家阳台都没封,不如爬阳台下去。
张恕到了阳台上往下估模了一下每层之间的距离,应该不难,但是等他人都挂到阳台外侧去,朝下面阳台看时却僵住了。
楼下就是王老太太家,她的老伴坐在阳台上的藤椅里边,身边飞舞着一大群苍蝇,眼睛闭着,不知道是死透了还是也变成丧尸了。
张恕不敢再下去了,无奈中往顶上看,他家在五楼,老房子只有六层,再上一层就是楼顶,就算他爬楼顶上去,要下楼还是会被王老太太堵住。
张恕只好翻回家里,听到屋里有动静,稍微消停点的王老太太又闹得厉害起来。
张恕无计可施了,茫然地坐到地上捂住耳朵。
也许她久了听不到声音会离开吧?
不知过了多久……
——连区区一个魔物都对付不了?
又来了。
——你是如何具有灵识的?
完全听不懂。
——不杀魔物,在魔界如何存活?
假如有对方的话,对方好像听得到他没说出口的话,换了一种方式问话。
(我连鸡都没杀过。)
——莫非你是魔血化形而来?
张恕想:他游戏玩得不多啊!没道理幻听会听到这种好像游戏NPC才会说的话。
——又是游戏,莫非魔界将杀戮当做游戏?
张恕听着指甲刮擦铁门的声音,慢慢地咬紧了牙齿。
——杀了她。
(闭嘴!)
——杀了她!
(我认识她!)
片刻的沉寂后,对方说:
——杀了她,我给你奖赏。
莫名其妙,没有理会那声音,张恕重新模到别在腰带上的水果刀,踮脚靠近门口,从猫眼看出去。
以前有个鬼故事就是跟猫眼有关的,故事里的人用猫眼看的时候,鬼在那边也看着他。
张恕甚至做好了看到血红瞳仁的准备,但门外什么也没有,只有空空的楼道。
——错失了机会。
张恕忽然想起他这时候根本没把手放到腰部的奇怪伤口附近,怎么会?
——我需修行,岂能整日通过灵识与你说话。
拿定了主意,张恕问:你叫什么?我叫张恕,我已经告诉你了,该你说你的名字。
不过是幻听,所以张恕无所谓地把名字告诉了对方。
——云鸠。
果然是很NPC的名字。
那声音没了,张恕等了几分钟,门外一点声都没有,猫眼里也一直没看到王老太太,他握着铁门上的把,轻轻一转,打开。
脸上带斑驳黑块的老太太蹲在门口,张恕看到她的瞬间,她一声怪叫扑过来,张恕忙关门,可是慢了一步,被她挤了半截身体进来,双手狠狠地抓住了张恕的裤腿,脖子也竭力伸长,仿佛一头饥饿的野兽,用尽全部力气就只为了咬下张恕身上一块肉来。
一个老太太,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
张恕的腿被她硬拉得靠近那张散发出阵阵恶臭的嘴巴。
张恕本来还想把门关上,可是根本没有办法把老太太推出去,自己反而要被拉过去咬一口!
——杀了她!
不!
——杀了她!!
不!!
——杀了她!!!
她把嘴巴张开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地步,好像嘴巴两边都撕扯开了,只为了狠狠地咬下去!
张恕的脑子都懵了,被“杀了她”那声音震得耳朵里边轰鸣,挥起手里的水果刀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