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对了,你早上是怎么给黎潇潇介绍自己的?”
我眨眨眼,“你新请来的保姆。”
他抿了口红酒,“不能乱碰客人的东西?”
我干笑两声。
他又挑挑眉:“不能乱吃客人的东西?”
我无语凝噎。
他指着旁边的一人座位,“所以,你应该去那里吃。”
我舒了口气,原来只是让我移桌吃饭,又看了看那个位置,挨着窗户风景独好,其实一个人吃还更有滋味些。于是想也不想的点头,端起牛排就要走,兰衍又说话了,“这里有人,我已经给你另外点了东西。”
我瞪他一眼,气鼓鼓的的过去走下,狐疑的等待着兰衍将要邀请的人。
没过多久,侍者为我陆陆续续上菜了。
第一道菜,玉米浓汤——
整碗汤里没有一颗玉米。
第二道菜,鸡蓉蘑菇汤——
水上浮了一朵小蘑菇。
第三道菜,酸辣海鲜汤——
除了酸和辣什么都没有
我抬眼看了看侍者刻意藏着的讪笑,一次性把店里所有的汤品都上给同一个客人,这大概还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
再转头,兰衍一副“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的得意表情,见我惆怅郁闷,他优雅的端起红酒,冲我勾勾唇,“cheers!”
与此同时,一个大波浪发型的美女朝这边徐徐走来,在兰衍对面坐下后,取下墨镜,冲兰衍优雅一笑,“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哑然,此情此景深深的shok到我的小宇宙,这一副大姐大派头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姚安安!
仿佛察觉到我的目光,姚安安忽然转过头来,看见我无比诧异,“你不是,不是那个莫相思?”
我干笑的点头,“是啊,好巧好巧。”
“你认识她?”兰衍一副无知懵懂状。
“嗯,她也是《树海》试镜的女主角选定之一。”姚安安回答。
“哦”兰衍故意拉长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姚安安更加诧异了,“你也认识她?”
兰衍笑笑,“是啊,她是我家保姆。”
“保姆?”姚安安睁大了眼睛,满脸不相信。
兰衍摊摊手,“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姚安安这回相信了,再看我时眼里闪过一丝怜悯。
“好了,别说其他事了。”兰衍举起酒杯,“enjoythistime!”
姚安安回他一笑,也端起了酒杯。
我这个被兰衍归为“其他事”的人,在人间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刻,则只好默默的盯着一桌子的汤发呆。
发呆的同时,脑子里不免联想起了某些事。比如,兰衍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当着我的面和女人约会,而且为什么那么巧,最近这几个都是我认识的,先是林楚儿,再来是黎潇潇,现在又是姚安安。
啧啧,四个候选女主角,除了我,全部都齐了。
兰衍,这样做的目的,是一种警告还是在向我示威?正费力思考着,一盘香喷喷的牛排忽然伸了过来。
“特色红酒牛排,小姐请慢用。”侍者客气的说。
我疑惑的看看兰衍,只见他也正巧看向这边,目光里充满了诧异。
我料想他不会这么好心,于是拉着侍者连忙问:“我没有点餐,你是端错了吧?”
侍者笑意盎然,“没有端错,这是一位姓杜的先生为你点的。”
姓杜?我在脑海里迅速搜索了这个姓氏,很快便对上了号:杜平生。
只是,我与他非亲非故,他又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主动与我有交集是什么意思呢?
侍者交代,“那位先生还说,如果你心里有什么疑问的话,不妨到三十层楼去找他。”
我谢了他,狼吞虎咽的吃下牛排,用餐后擦了擦嘴,然后迫不及待的朝电梯奔去。尽管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再看兰衍一眼,但我依然能强烈的感觉到那双蓝色眼睛所散发的锐利光芒。
所谓的三十层楼,其实就是大厦的天台。
我怀着忐忑的心走上去,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头上是皎皎明月星光璀璨,远处是灯火阑珊流光溢彩。
在这一派浮华盛世的景象中,杜平生穿着笔挺的银色西装,正双手插袋的望着远处,眼神空濛而深远。他这样静静的站着,侧脸线条优美如画,晚风带起一丝黑发拂在额间,微垂的眼眸隐带一丝惑人的魅力。细细看去,他的侧影竟然透着几分凄凉寂寥。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这个男人根本不属于世间,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理应是察觉我的到来,他忽然微微侧脸,眉目儒雅,冲我盈盈一笑,“莫小姐,没提前预约就叫你上来,耽误你时间,是我唐突了。”
“哪里哪里,我本来就是大闲人一个,整天都无聊的很。说到耽误,也是耽误了你这种大忙人的时间。”我抚了抚蹦了两蹦的心,继续客套,“而且,你请我吃这么高档的牛排,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主动上来跟你说声谢谢。”
杜平生礼貌走近,唇边泛起一片笑纹,“莫小姐真是明眸善睐,蕙质兰心。你既然是兰衍身边的人,那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以后就跟我不要这么客气了。”
我装模作样的咬唇,“我只是兰大少请来的保姆,身份地位卑微,连他都没把我当自己人,又何德何能敢跟杜总攀上关系呢。”
“莫小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杜平生定定的看着我,眼中倒映着璀璨的星星,像水晶一样透明闪烁,“职业不分贵贱,依靠自己双手得到的东西,难道不比坑蒙拐骗来得高贵?再说,兰衍向来眼光独到,用人挑剔。莫小姐能被他看中,想来必定是有一番过人之处。”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杜平生果然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说出来的话不知道要比那个大少爷好听多少倍。至少,连这风云多变的天气都为这个男人捧场,刚才和兰衍在兽医诊所的时候,天空还是乌云密布。可转眼间,现下和杜平生在一起时,那些点点星光就全都赏脸的蹦了出来。
这时,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抱了一摞文件上来,见天台上只有我们两人,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话,只能站在原地犹豫不决。好在杜平生看他一眼后,并没有出声指责,只不悦的敛了敛眉,但很快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人立即像得到金牌令箭,点头哈腰的朝杜平生走去,恭敬的翻开文件,掏出钢笔递给他,让他一本本过目签字。
其实身处这种场景,我是比较尴尬的。若是一声不吭的走,那便显得非常没有礼貌,但若是不走,人家这么忙,我一个外人傻愣愣的立在旁边又显得十分多余。
还好,俗话说熟能生巧,大概大人物签字都已经签麻木了,我没傻站多久,杜平生便签完了所有的文件。
那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合上文件后略有意味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循规蹈矩的弯了弯腰,“打扰杜总雅兴真对不起,我这就下去,请杜总继续,继续。”
继续?!我抖了抖,这位秘书,未免想歪了
见我一直站着动也不动,杜平生又冲我客气道:“抱歉,因为下午去参加了一个临时会议,时间比较长刚刚才散会,所以导致秘书那里堆积了很多需要签字的文件,”
我愣了楞,“这么说,你是散会后就到这里来了?”
他失笑,“是啊,本来想过来吃顿饭再回公司的,没想到秘书早已经等不及,迫不及待的追到这里来了。”
我接着话问:“这么说,杜总还没有吃饭?”
他无奈的回答:“本来是可以吃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时间了。我刚签文件的时候发现一个问题,待会儿就得回公司确认。”
我顿悟,发出感慨,“原来你们大人物签字是要看文件的啊!”
“哦?”他饶有兴致,“这话怎么说?”
“我见你签字签那么快,还以为你根本就没看,全是闭着眼睛签的呢。”我坦诚。
他啼笑皆非,“签字不是任务,而是责任。”
我轻叹一声,“都说高处不胜寒,杜总每天都这么忙,就像现在连饭都吃不上,生活固然充实,但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也会觉得有些孤独吧。”
他敛了笑,转过脸望向远处,让我看不见他表情,淡淡道:“其实人的感受总是很奇怪,得不到的东西固然珍贵,但得到了再失去却会更加痛苦。我从小在国外长大,无依无靠,没有亲戚朋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学习,一个人打工。大概我从来没有体验过什么叫热闹,所以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孤独。其实有时候,我反而会感谢这样的命运,没有让我拥有过“热闹”所带来的温暖,但也不会让我尝试失去“热闹”后的孤独。”
我默不作声,心里泛起淡淡酸楚。我想起了他称呼兰衍为“弟弟”,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姓兰,而姓杜,更奇怪的是,既然是兄弟,那为什么兰衍对他的态度竟然形同陌路,而且这么多年来,兰家也从来没有提过外面还有一个这么能干的子孙。
见我不说话,杜平生温和道,“其实我很久没有向别人说过这么多话了,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让你无聊了?”我回过神,“没有没有,只是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莫小姐也是从小到大一个人?”
“算是,也不算是,总之一言难尽。”
杜平生诚然是个善解人意的男人,见我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他便将话锋一转,“对了,那天我又到导演那边看了一遍你的试镜片子,你对角色的把握很到位,对心里刻画也很淋漓尽致,连导演都对你赞赏有加。”
他这样一提,我心里的哀愁又被勾了起来,“那又怎么样,演得好的又不只我一个。”
他正了色,“虽然都演得好,但每个人演的感觉都不一样。你演的女一号感觉,就只有你莫相思可以做到,没有人能够替代。”
我云淡风轻,“可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种事情不是只要演的好就可以。”
他说:“如果非要牵扯到其余因素,那你岂不是比她们任何一个人的胜算都要大?”
我云里雾里,“这话怎么说?”
他笑,“因为你离《树海》最大的投资商最近啊。”
我更懵了,“我离投资商最近?”
见我依旧稀里糊涂,他一脸诧异,“难道你不知道最大的投资商就是兰衍?”
我心神一颤,顿觉五雷轰顶,兰衍?最大投资商?!
原来这一切真的不是巧合,故意当着我的面和那几个竞争对手先后约会,对谁都你情我浓,却偏偏只对我颐指气使冷眼相对,目的就是要我知难而退,用行动告诉我:莫相思,这个角色是谁由我做主,而你,不管怎么努力,永远也别想得到。
可是,既然根本就没打算把角色给我,却为什么又要瞒着我他是最大投资商的身份,反而还一次次不断的给我希望?
说什么只要留在他身边就会帮我说情,说什么只要听他话就会给我机会,扯谈,全是扯谈!
从始至终,他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策划者,策划着这一出滑稽的闹剧。而我,就是那只被他乐此不疲耍弄的猴子!
兰衍,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这么处处针对我?又到底是为什么,我让你如此记恨!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原来他一直瞒着你。”杜平生忽然开口。
我心里咬牙启齿,面上却若无其事一笑,“没什么,我不过是他请来的保姆,他没有义务跟我交代什么。我是个想入非非的女主角候选人之一,他是电影最大的投资商,这样的关系,仅是巧合。”
他深深的将我看一眼,“我看过莫小姐试镜后填写的简历,从小受过专业训练,后来又出国深造四年。凭你的天分,又拥有这样的条件,已经远远足够加入我们C.L集团,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喜出望外,“加入C.L,就是做C.L的签约艺人吗?”
他捏捏额角,“现在还不行,做签约艺人一定要拿出点成绩。不过你可以先进公司学习等待,以后我会给你介绍经纪人,让他帮你出谋划策,为你量身打造一条星途之路。”我心情激动,“没关系,现在做不了艺人,不代表以后做不了。至少进入了C.L,就代表已经一只脚踏入娱乐圈。”
他语气平静,“莫小姐,凭你的条件,C.L有信心将你捧红。可是你要确定,你真的想进娱乐圈?”
“想,当然想,从小就想!”我只顾着高兴,耳朵早已听不进其他,“我不仅要进娱乐圈,我还要当大明星!广告电影电视,样样都不能缺,大大小小的奖杯,我也一定要拿得手软!”
他微微一笑,“我让你进了C.L,那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我正春风得意,“别说一件,一百件也成。”
他温和的说:“那好,我和兰衍是兄弟的事,其实一直是个秘密,希望你不要向外透露。”
我豪放的手一挥,“放心,你们兰家的事与我无关,于你于兰衍而言,我都只是个打酱油的。”
他轻轻一笑,“那谢谢莫小姐了。”
我也呲着牙冲他笑了笑,漫天繁星不停闪烁,我慷慨激昂也抒情个不停。然而在余光中,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我隐约看见他的眸光似乎黯了黯。
来C.L集团已有小半个月了,虽然离开兰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这么久了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这让我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再者,杜平生有言在先,要正式签约成为C.L艺人,那就得遵守公司规定先拿出点成绩才行。
因此,我这个不是签约艺人却要呆在C.L的理由,就顺理成章的变身为杜平生的特别行政秘书。
其实C.L有个专门的秘书处,里面已经有四个秘书办公,我这个因多了“特别”二字头衔的秘书,便成为了人家表面上的恭维,私底下的笑话。
当然,无论被冠上什么样的名号,我终究是个职场新人,复印,打电话,传送文件,买下午茶但凡秘书处需要处理繁杂琐碎之事,我都是召之而来挥之即去。
这样的生活方式固然充实,但长久以往,不免让我产生了一丝错觉,我到底进C.L是干什么的?是来做签约艺人?还是做秘书?还是来打杂的?
而作为特别行政秘书,除了办公桌与他们隔了一面墙以外,到底还应该做哪些与普通秘书与众不同的事呢?带着这个疑问,我忐忑的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杜平生正埋头处理文件,见我到来,抬起头看我一眼说,“莫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我低头绞着手指,“那个,其实我不是很明白‘特别行政秘书’是什么意思。”
他恍然,“哦,我是应该给你明确职责范围的。现在秘书处的四个秘书都有各自的职责,分别在不同的时间跟着我,一个会议,一个商业谈判,一个签署合同,一个出席活动。除了这些,剩下来的时间就纳入你的职责范围吧。”
我想了想,不确定的问:“也就是说我的职责范围是陪吃,陪睡,陪开车,陪娱乐,陪上洗手间?”
他轻轻笑了笑,“睡觉和上洗手间就不用了,至于娱乐,其实我也几乎没有。”
我沮丧,低声嘟嚷了一句,“那还是相当于保姆,只不过主子变了个人。”
他微微一怔,也不知究竟听见没有,若无其事道:“过段时间《树海》的选角出来了,如果女主角定下是你,那你很快就能成为C.L签约艺人。”
定下是我就能成为艺人,倘若定下的不是我呢?尽管心里又有了新的疑虑,但这些话我始终没有问出口。
至此,C.L里一直流传的关于“特别”二字的猜疑终于有了准确的定论。
每当总裁西装革履的上班时,总有一个人殷勤的为他拉开大厦玻璃门;当总裁下班后,又有一个人默默的跟在后面随时听命;总裁吃饭时,旁边一定规规矩矩的站了一个人,等总裁慢条斯理的吃完后,她才狼吞虎咽的草草了事,然后匆忙的跑在前面为总裁打开车门
这种工作产生的最直接效益就是,C.L里所有的人再也不会向我投来鄙夷的眼神,替而代之的全是无限同情。伴君如伴虎啊,总裁的全天候小保姆,大概也过的不容易
时间过得张牙舞爪,光阴逃得死去活来。
终于在一天中午,当我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汗流浃背穿梭大半个城市找到总裁喜欢的西餐厅,为他打包回来一份特色牛排时,双脚还没踏进大厦,有人在背后轻轻叫了我一声,“相思?”
我疑惑的回头——
“相思真的是你!你去哪儿了,这么多天都不跟我联系,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白青青喜出望外。
我因为端着牛排,现下是扭着脖子跟她说话,这样的姿势着实有点难受,于是连声音都有些打颤,“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大约是见我狼狈的样子理解错误,白青青的脸瞬间扭曲,冲过来捏着我的肩膀拼命摇晃,“相思你怎么了?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被谁虐待了?你经历了怎样的惨绝人寰的经历?”
我腾出一只手抚了抚胃,又捂了捂嘴。刚才赶着回来送牛排,所以匆匆吞下一块披萨就当作午餐。因为尚未消化,现在被白青青这么剧烈摇晃,胃里的东西差点就要涌上喉咙。
“你怎么了?”白青青继续摇晃,“难道受了内伤?!”
我喘了口气,“没有,胃不舒服,就是老想吐。”
白青青眼一瞪,“吐着吐着就吐出了怀孕的征兆?”
我云里雾里,还没来得及解释,她立即开始声情并茂的咆哮,“谁的,是谁的孩子?你快告诉我?!”
不负所望,路人纷纷驻足侧目。
我连忙解释,“不是的,只是吃得太多,胃太饱了。”
白青青长舒了口气,众路人唏嘘一声,意犹未尽的继续赶路。
因为我的办公室是与其他秘书隔开的,所以我热情的邀请白青青到我那儿去坐坐。料想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她,坐到这种安静的环境里后,忽然整张脸阴郁下来,低头看着脚尖一言不发。我从办公桌上的一堆书下抽出包烟递给她,这还是当时有个找总经理的客户,因为有问题到秘书处来询问,见我办公室门上贴了个‘特别’二字,于是径直奔来硬塞给我的客套东西。”
白青青优雅的拿出一根烟,又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点燃后深深的吸了口,样子极其忧郁。身上有火却没烟,想来她已经用尼古丁麻醉了自己很久。
“这段时间你过得不好?”我小心翼翼的问。
白青青从一圈烟雾中抬起头,眼神空洞的看着我,说话时连带双肩都在颤抖,“相思,你还记得那晚给我的房卡吗?”
我恍然,“你是说林楚儿请我们吃饭的那晚?”
她点头,缓缓吐出嘴里的烟雾,声音轻而淡,“我被人上床了。”
我心脏骤的一停,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
终于,还是白青青先缓过神来,“我刚进房间不久,就有服务员送来热饮,我想也没想便喝了,没想到”她顿了顿,继续颤抖着声音,“没过多久我就感觉浑身发热的厉害,就像一场大火在体内熊熊燃烧,期待着一场淋漓大雨后来,进来了个男人,他把我抱在床上,给我bā光了衣服,然后就”
我脚一软,竭力定了定神,“那男人是谁?”
她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灭,咬牙启齿的说:“醒来后那男人已经走了,虽然我不记得他的模样,但是他落下了手表放在矮几上,我认得那块表,就是当晚跟我们吃饭的几个赞助商之一,是雅琦公关的老总!”
我激动的站起来,连忙拽着她的胳膊,“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不用了。”她抽回自己的手,拍了拍我肩膀,“床都已经上了,就算找他算账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无法理解她的大度,“你不是向来有仇必报,被人踩了一脚都要十拳奉还的吗?为什么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
白青青看我一眼,语气平淡,“相思,你又不是不明白。这种事情,放在一个平凡女孩身上或许是悲剧,但在圈子里,这却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必须遵守的规则。况且,这个圈子脏乱是事实,就算你什么都没有做,人家也照样会对你嗤之以鼻。我之前一直只做模特儿不愿踏入演艺圈,也是因为自己看不开豁不出去。”
我被她这一通道理绕得有些头晕,不免困惑她想要表达的东西。
“相思,我也不跟你绕弯了。”见我迷茫没听懂,白青青换了个开门见山的方式,“那个赞助商离开时在桌上放了个号码,我打算去找他,不过不是算账,而是讨个说法。”
我抚了抚唇畔,“两者有什么区别?”她瞪圆了眼睛,“当然有!前者是我要他付出代价,后者是我要他给我补偿。”
我问:“那你想要什么补偿呢?”
她眼眸眯了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机会跑掉了。”
晚上十点,大黄蜂从北到南穿了约大半个江城,终于到了目的地。
代客泊车的门童连忙过来拉开车门,白青青潇洒的手一挥,钥匙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门童手上。
我看着面前的建筑物,指尖情不自禁的颤了下,“皇家一号”夜总会?
白青青柔软的身体贴上来,轻轻挽着我手,因为精心装扮的缘故,此时的她一扫白天的阴霾,脸上看起来容光焕发,甚至多了些妩媚的味道,“相思,长这么大还没进去过吧?走,姐今天带你去见识见识。”
她说的没错,从小到大我都被老爷子保护的太好,不许我晚上超过12点回家,不许我参加不入流的派对,更不许我踏入这种地方半步。
诚然,长期在中规中矩思想的桎梏下,心里也难免会生出些年轻人的热望。说起来,夜总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既然稀里糊涂的来了,那我便顺其自然当然是找个借口开开眼。可是,如何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我望天想了想,为避免人家笑话我没见过世面,我毅然决定像白青青学习,竭力挤眉弄眼,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妖媚众生。因为今天穿的是长裙无法风华绝代,我便灵机一动,从包里掏出把小剪刀,在大腿上方剪个口子,然后手指一撕,大腿以下的布条全都卸了下来,拖沓的长裙眨眼就变成了迷你超短裙。
白青青被我的举动逗得“咯咯”笑,伸出手拍了拍我露出来的大腿,“得,现在比我还短,抢我风头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着纸醉金迷的空气、各种颜色的酒品和食物
“今天正好是“皇家一号”的周年庆,所以才会在大厅里搞派对!”白青青扯着喉咙跟我解释。
因为音乐声实在太大,我也只好扯着喉咙回她,“可是,到这儿来跟你要办的事有什么联系?”
她吼:“因为那根猪大肠也在这里!”
我继续回喉,“哦,那根猪大肠也是这里的老板呀!”
——音乐声戛然而止!
我听见月兑口而出的那句话清楚的回响在夜总会大厅,所有的人都纷纷侧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们,脸上通通写着四个字:幸灾乐祸。
气氛很静谧,大家动也不动,似乎都在等待着一场好戏。
终究是白青青脑子转得快,一系列的青白红蓝紫在她脸上轮番转换后,她脚一蹬,娇嗔的冲我说道:“哎呀你怎么又记错了,来的时候不是跟你介绍过了么?猪大肠只是个卖成人用品的贩子,‘皇家一号’的老板可是江城鼎鼎有名的雅琦公关公司老总,两个简直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下次可不要再记错被人看笑话啊!”我刚要附和,只见一个满脸褶子的肉墩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搓着手色迷迷的靠近白青青,似乎完全不介意我刚才那句震人心扉的“口误”,
“白小姐你可真来了,白天接你电话时,我还不相信是你本人的声音呢。”
“哎哟王总,瞧您说的!”白青青朝他飞了个媚眼,“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拿您开玩笑呀!再说了,久仰你的大名,我早就想登门拜访了。可惜王总贵人多忘事,恐怕早就把我这种小角色给忘了。如果我冒然前往,恐怕会招人笑话呢。”
“怎么会,大家都知道我爱美女。”肉墩子两眼放光,视线放在白青青刻意挤出来的两座小山上,“这样,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去聊。”
白青青故作羞赧的点点头,朝我使了个眼色,然后熟络的挽着肉墩子的手臂朝里面去了。
DJ此时播放出一首舞曲,前奏缓慢而诱huò。
所有人即刻忘记了刚才的插曲,扭腰摆臀的迎合音乐狂欢。女人们,都像有着事先商量好的默契,弯腰、挺胸、扭臀,一踢脚一转身,随着舞曲,调.逗着所有男人们的神经。
那些随时都忘情激吻的情侣,身子总是有意无意的贴紧,每一下扭动,都带着显然的调.逗,看似每一寸都贴在一起,可是却又有着微微的距离,就是这样的若有似无,让所有的人都疯狂沉迷。
因为没有舞伴,我只能站在一旁呆愣的看。没过多久,所谓的新鲜感早已荡然无存。那些人,要么是柔情密语,要么是群魔乱舞,但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总是逃月兑不了借此放纵自己的事实。
白青青还没回来,想来正与那肉墩子谈判的激烈。我一时不敢打扰,只好在吧台边挑了个清净的座位坐下。
看戏尚且需要茶,何况是看群魔乱舞如此消耗体力的事。
我揪过去看了看,只见吧台上正好放着一杯东西,五颜六色煞是好看,高脚杯上还插了把可爱的小伞,想来是还没有人动过。正渴得厉害,我见四处无人,便理所当然认定这里的东西都是自助的,于是想也没想就端来喝了。
哪晓得刚喝完还没来得及放下酒杯,一个服务员模样的人突然跑进吧台,闪烁着水灵的大眼,“小姐,你把这个、这个给喝完了?”
“是啊。”我满足的打了个嗝,见他面露为难之色,又补充道,“这些难道不是免费的?不好意思,请问多少钱,我现在就给。”
服务生尴尬的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杯鸡尾酒,有人已经买过了”
“可是我已经喝下去了。”我摊摊手,“能不能再调一杯?从刚才喝下去的味道判断,里面调和的几种酒都是常见的。你们这么大个地方,不会这么快就没酒了吧?”服务生面部更加纠结了,“也不是酒的问题”
DJ又换了首激昂的音乐,立体环绕震得耳朵隆隆作响,大约是酒精上来的缘故,我忽然觉得全身上下开始飘起来,从头顶兴奋到脚底,从血管兴奋到神经末梢。
因为身体开始发热,我月兑掉了原本披在裙子外面的小外套,露出深深的丝裙V字领,也许是视线变得迷离,也许是灯光过于绚丽,我隐约觉得自己的身材似乎比往常更加凹凸有致。
兴奋,莫名的兴奋。我微眯着眼,情不自禁的跟随音乐摇头晃脑,饱满的胸部也随着呼吸高低起伏。
震耳的音乐在大家的失控尖叫中变得更加疯狂,台中忽然站了个妖娆的女人,公开地大胆地诱huò着自己的情人,她的腰像柳条一般弹性十足,扭动着、摇摆着,在男人的身前招摇地起伏着,引得男人粗喘着上前,想要将她抓入怀里时,她却又笑着闪了去。
这样一来一去几个回合,男人终于被彻底激怒,长臂一伸,粗鲁的扯过女人的头发,逼迫她的脸看着自己,对准那张樱桃小嘴,激烈肆虐的亲了下去
这样的举动令人热血澎湃,所有人都近乎癫狂了,场面失控,如同煮沸的热水一般,男男女女,到处都是激吻的情侣。
“小姐,小姐。”有人在我耳边轻唤。
我别过脸,双眼迷离的看着眼前的服务生,白白净净,清清瘦瘦,在灯光的笼罩下,五官竟然还有些挺拔,面庞还有些英俊。
“小姐,你没事吧?”
我伸出两根手指,慵懒的托起他的下巴,“放心,姐好的很。”
服务生被迫微微抬头,目光却直愣愣往我身后飞了过去,惊奇惊讶惊恐。
“莫相思?!”
我回头,只见兰衍直挺挺的站在离我一米之远,青白红蓝绿在他脸上轮番流转。
我习惯性的朝他飞个媚眼,“嗨,兰大少,好巧!”
“巧?”兰衍水波不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音乐忽然静止了,厅里所有人都变得安分,呆呆的看着我们。
我因为在扭头跟兰衍讲话时,手指还一直保持着托起服务生下巴的动作,于是导致整个手臂都酸得厉害,刚意识到该抽回手臂甩一甩时,兰衍的目光忽然转移到了我的手上,幽蓝的瞳孔在灯光的渲染下似乎变成了红色。
“莫相思,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堕落!”
话音刚落,忽然从门外冲进来几个高大男人,将我团团围住。
“把她给我抬出去!”兰衍一声令下。
我顿感身体被腾空,几乎是以风的速度,整个人眨眼就被扔进了车里,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怎么回事,那几个人又把我从车里拖了出来,将我平放在一块平地上。
我眯着眼,任凭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全身无力,脑袋昏沉的厉害。没想到鸡尾酒的后劲这么大,我记得以前喝过的也没这样啊
“给我泼上去。”朦胧中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
“兰大少,真的要”有人犹豫。
“一滴不剩!”决绝的声音。紧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将我从头到尾淋了个遍,我自然反应的缩了缩,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浑身冷的厉害,我咬牙启齿的挣扎,可无论怎样努力,我似乎都逃月兑不了黑暗的世界。
这种感觉,像极了那年刚到兰家时,还没学会游泳便被兰衍推下游泳池的恐惧。我拼命蹬脚想要挣月兑水的桎梏,可是每次刚一浮出水面,我的身体又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水,从四面八方来,无情的灌进我的耳朵,鼻子,嘴巴。
我的世界禁了声,我绝望无力的求饶,“哥、哥哥兰衍”
“走开!”一声怒吼,“谁让你泼这么彻底的。”
“兰大少,是你吩咐的”
“去,自己跳进游泳池悔过。”
“”
身体忽然被一种异样的温暖萦绕,耳旁传来加快的富有节奏的心跳,头顶上传来淡而柔的声音,“这样的日子,究竟是在折磨谁?”
我抖了抖,四肢缩了缩,圈在我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窗户上悬挂的风铃“叮叮当当”地轻微响了两声,我从淡淡的晨曦中苏醒过来。
窗帘半掩着,一缕轻风飘然而至,却也无法阻挡夏季的闷热。
我从床上坐起来,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由昨天的“短裙”换成了高档的丝质睡衣!再看看周围环境,不禁大惊失色,这不是、不是兰衍的宅子吗?!
昨天的画面零星的在大脑闪回,我锤了锤脑袋,可惜怎么也不能把画面片段拼凑起来,导致完全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推门下楼,刚走到楼梯转角,便看见兰衍端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似乎察觉到我的动静,兰衍忽然转过头,冲我微微一笑,“醒了?粥在桌上,先吃点填饱肚子。”
我两脚刚踩到地面,听到这话,身体情不自禁一颤,刚才他温柔的笑了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怎么了,为什么楞在那里?”兰衍放下报纸,嘴角微微上扬。
我干笑两声,提心吊胆的走向餐桌,望着那锅香味浓郁的皮蛋瘦肉粥,我捏着勺子犹豫不决,该不会下毒吧?
“怎么,难道还怕我下毒?”兰衍缓缓走过来,声音淡淡的,却没有往日的清冷。
“没、没有。”我心一横,正打算动用勺子,他却已经端了个小碗,仔仔细细的把小锅里的粥一勺一勺往里盛。
我咽了咽口水,这样的举动,很不对劲啊
“来,趁热吃。”兰衍将碗放在我面前,又走向餐桌的另一边,在我对面坐下,定定的看着我。
纵然心里有万般疑虑,但在他灼热目光的注视下,我只能扭扭捏捏的坐下,捏着勺子喝了一口。
当香滑的热粥触在舌尖时,我情不自禁发出感叹,“真好吃!”
兰衍勾了勾唇:“我第一次做,没想到味道还可以。”我又喝了口,赞许的点点头,“不错,完全出乎我意料,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水准。”
他抬了抬嘴角,笑靥缓缓绽开,无邪的表情在晨曦的笼罩中,仿佛一个纯洁无暇的小孩。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
“对了,老爷子什么时候回家?”为避免他提起昨天的事,我率先打开话头。
“快了。”他简略的回答。
“那等他回来,我就去看他。”
“看他?那个难道不是你的家?”
我置若罔闻,一口气喝完了皮蛋瘦肉粥,微笑的看着他,“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去上班了。”
兰衍挑了挑眉,“是在杜平生那里打杂?”
我纠正他,“我的职位是‘特别行政秘书’。”
“哦,特别贴身保姆。”
我眼一瞪,“虽然表面看起来像,杜总可没有把我当保姆。”
他凝视着我,淡淡的勾了勾唇,“既然那么喜欢做秘书,为什么不到自己家来?公司正好缺一个秘书。”
我推辞,“还是算了,老爷子一直对我的身份保密,你也从来没有把我当妹妹,如果这样大张旗鼓的去上班,惹来非议就不好了。”
“怎么,有胆量去杜平生那里,就没胆量给我打工?”
“哎,激将法对我没用。”
“莫相思,休战吧。每天都竖着汗毛跟我斗,真的不觉得累吗?””
“我从来没想过跟你斗,况且,就是斗也赢不了。”
兰衍轻笑出声,过了几秒,他换了副脸,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去我那里很简单,我只会把你当普通员工,你只要需要乖乖的,安分守己的上班。不要学坏,不要误入歧途,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不再约束你,还你想要的自由。但是,我不希望再看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再次发生。你喝了人家下药的酒,没有遇到麻烦已经是幸运。但是,这次没事,并不代表幸运一直会眷顾你……”
我眼睛一亮,挑出话里的精髓,“你刚才说,尊重我的意愿,不再约束我,还我想要的自由?”
我吞吞吐吐,“那我要、我要”
他突然站起身,绕过来抓着我的手腕,拖着我直接上楼,直到进了二楼的衣帽间,他才终于松开我的手,在满满的衣柜里挑了件果色小礼服,扔进我怀里,风轻云淡的说,“给你半小时整理自己,我下楼等你。”说
我连忙拽着他衣角,“我为什么要穿这个?”
他水波不兴,“你不是想拿到女一号角色,想进娱乐圈么?”
我喜出望外,不到五分钟,我就换好了衣服,又对着镜子画了个淡妆。
等我踩着衣帽间那双特意为我准备的水晶高跟鞋,小心翼翼的走下楼时,兰衍已经换了件熨烫整齐的淡紫色衬衫,衣袖挽到手肘,恰到好处的突显出他古铜色的强健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