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凤清鸣悠悠醒转,已是月上中天。
屋子里绣幔四垂,烛火摇曳;伺候的丫鬟奴婢一律不在,只在隔床不远的桌子边,坐着一位并不陌生的妇人。
看到那妇人,凤清鸣第一个反应便是寻找床头的止戈剑!
然而,床头空荡荡的,止戈剑早已不在原位;她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晕倒在井边,剑大概已被紫钰收起来了吧?
正四下扫视寻找着,那妇人却已发现女孩醒了。
妇人站起来,手捏广袖轻移莲步,缓缓走近床边,朝清鸣露出一张丰腴端庄的圆脸:“鸣儿,你醒了?找什么呢?”
声音柔和淳正,吐气如兰。
然而,凤清鸣却像被马蜂蜇了似地,下意识往里缩了缩。
那堆笑的脸,温柔端庄如观世音菩萨,然而凤清鸣却透过虚浮的表象,看到了她内心扭曲的毒蛇!
那人正是大夫人秦芷兰。
“大娘,怎么是你?紫钰这丫头呢?”
看到大娘虚伪的表情,女孩迅速装出一副乖巧模样。
她的手却悄悄地探向了枕边。
枕下,放着一柄用来防身的匕首。
“哦,紫钰去熬药了,所以为娘才特地来照顾你呀!”大夫人与她一唱一和,扮演着慈母的角色。
只见她抖开一方帕子,语气怜惜:“瞧你这孩子,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你很热么?”
说着,香帕便向女孩的额头拂来。
凤清鸣头一偏避了过去,这时手心已触到一柄硬物,立刻拔出来朝她猛地一挥!
“嗤……”
裂帛声。
可惜,只是划掉了大夫人一截袖子,她本人早已像个兔子般弹开好几米远!
“鸣儿,你……你怎么可以刺杀母亲?”大夫人绞着帕子惊恐地瞪着她,那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凤清鸣攥着匕首,双眼喷火:“贱妇!你不觉得这戏演得恶心么?!”
大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用帕子掩嘴“吃吃”笑了起来。
“你不是喜欢演戏么?”她悠悠笑道:“我看你最初进凤府时,演得就挺好啊!”
凤清鸣终于勃然大怒。
“我要杀了你——”
她大吼一声,和身便向大夫人扑过去!
雪亮的匕首在手中狂舞,撕裂空气发出“唰唰”声响!
大夫人可能没料到女孩的枕下还藏有匕首,此时在绣房进退维谷,身体抵至绣幔上。
“住手!”她有些狼狈地呼喊,然而凤清鸣却加快了进攻。
大夫人连退几步,随手抓起墙角的大花瓶格住凤清鸣的匕首,叫道:“难道你不想见你妹妹了么?”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猛地击在女孩的死穴上!
凤清鸣手一滞,红着眼颤声问道:“我,我妹妹她还活着?”
“当然——如果,你把刀放下的话。”大夫人瞅着她手里的匕首,缓缓点了点头。
顿时,一阵狂喜漫过四肢百骸,女孩暂停了进攻。
大夫人趁机闪身避开。
下一秒,凤清鸣又举起刀子,叫道:“你骗我!妹妹她明明已掉到了井里,我都捡到她的鞋子了!”
她眼里又有泪光闪烁。
大夫人隔她远远地,说道:“没有的事!你妹妹现在就在我手里,已经出了陵安城……”
见女孩脸色一变,她赶紧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她的,如果你保守秘密的话!”
原来,妹妹已经成了她的人质!
“你……你无耻!”凤清鸣气往上涌。
大夫人有恃无恐,盯着女孩慢慢说道:“你尽管过来杀我,我也许避不开你的攻击;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妹妹凤清梧她也不会好过!”
“我凭什么相信你?”
大夫人微微一笑,随手扔给她一个东西——那是妹妹清梧的另一只绣花鞋!
清鸣将鞋子紧紧攥在手里,心底那种悔恨的感觉,顿时又涌上了起来——
自己真不该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忘了妹妹的安危!
倘若能在带凤安来之前,先把妹妹转移;又或者找黎若轩帮忙保护她,也不会变得如此被动!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此时的清鸣只能抱着鞋子,长吁短叹。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有些无奈地看着大夫人,态度不知不觉已有了些软化。
“只要你听从我的安排,保守秘密,我绝不会伤害她!”大夫人说道。
“那你要我怎么做?”
“从现在起,把在别院发生的一切都忘了,不得对任何人提及!你妹妹不在陵安城的事,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大夫人威胁道:“我派了许多人‘保护’你妹妹,你妹妹会很安全;不过,为了让你信守承诺,她暂时不会回到你身边;而且,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会好过!”
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一脸讳莫如深地盯着凤清鸣。
女孩已是又气又怒,心如刀绞!
但是,她思虑半晌,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此话当真?”
大夫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怎知你不会背地里害我和妹妹?”
“你放心,你现在入了凤氏族籍,又是公主侍读,我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谁不知道你颇得皇后青眼?”
大夫人说到这儿,颇有些酸溜溜的。
“至于你的妹妹,我抓她不过是无奈之举!我不会伤害她,也保证她以后的生活安乐无忧,如何?”
她向女孩作了保证。
凤清鸣想了一想,觉得目前妹妹生死未卜,也只好先答应她了。
两人正说着,窗外却隐约传来了一阵人声,接着烛火一闪——有人来了!
大夫人赶紧换了一副温文慈爱的模样。
待老夫人带着紫钰及仆从们赶到房里,屋子里一切已恢复了正常。
大夫人坐在清鸣的床头,与女孩低声交谈;花瓶好端端安放在屋角,窗台前桔色灯火摇曳,一切都是暖意融融的!
倘若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赞凤府母慈女孝;可惜,偏偏来的是老夫人——她可是个明白人。
只见老夫人脸色一变,快步走到了孙女的床前。
大夫人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垂手侍立一侧。
老夫人见孙女神色安然,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方才,她听说媳妇独自来了孙女的卧室,惊得外套都没穿,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小孙女失踪,二孙女晕倒——今日真是多事之秋!
老夫人想起凤安的供词,心里恨媳妇的歹毒,不由得阴沉着脸剜了大夫人一眼,喝道:“兰儿,你怎么来了鸣儿的房里?这么晚了还不让她好好休息?”
大夫人脸色微有点尴尬,陪笑道:“母亲,儿媳也是担心鸣儿,才深夜来看她的!”
老夫人注视着大夫人的眼睛,神情威严地说道:“媳妇你有心了,也早点回去歇着吧!今日大夫说了,鸣儿体弱宜静养,以后她的起居就由老身来安排,媳妇不必操心了!”
大夫人在她的逼视下,目光微微缩了缩,不动声色地回道:“是!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她很快便退出了凤清鸣的房间。
老夫人目送她远去,这才冷哼一声,转过身来体贴地帮孙女掖被角。
然而,凤清鸣却并不买她的帐——她狠狠地扭过身去,回敬女乃女乃一个冷漠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