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在场几人饶是女子。也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好像生怕这突兀的声响会打碎这唯美的景致,令人凭添懊恼。
这时,那女子却回过头来。只见她手里拎着一个水壶,脚边放着几把大小不一的铲子和药锄,好像正在忙着侍弄花草。
姚婕妤站在花海边缘,赶紧行了一礼,道:“妾身见过德妃娘娘。”
三公主也跟着行礼。
萱德妃虽失宠已久,但名份尤在,其品级高过姚婕妤不知几级;而姚婕妤从前过的也是失宠的日子,因此此时对萱德妃的态度却是不亢不卑,真诚是发自内心的。所以,萱德妃微微怔忡地看了她几眼,然后便淡淡地笑了。
“原来是重华宫的姚婕妤,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萱德妃随意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收拾起脚边的几样工具,掂着裙子从花海里走了出来。
她的裙裾一路扫过花朵,沾上了露水和花香,清新迷人。
待走到跟前,三公主更是微微吃了一惊——近距离地观察。萱德妃真是肌肤如雪,腰肢纤细,蓝眸深邃,美艳不可方物!尤其是她身上那种北疆女子特有的率性和热烈,更为她的美增添几分勾人的魅力。
“这位便是纯孝公主吧?果然是美丽高贵。”萱德妃笑眯眯地看着三公主。
三公主心里一惊,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对方看穿,当即有几分不好意思。
姚婕妤却目光坦然地笑了笑,道:“娘娘的眼力还是一如从前。乐儿,还不赶快见过娘娘。”
这时,萱德妃身边那位领路的小宫女睁大了眼——她得知方才与自己攀谈之人竟是当今公主,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三公主赶紧依着公主之制重新与萱德妃见礼,萱德妃却摆了摆手,道:“既然来到了萱宜宫中,何必讲那么多虚礼?我最烦你们中原人,朋友之间见面还讲究那么多虚礼,你拜我我拜你的,也不嫌累得慌!”
三公主不由得一乐。
众人寒暄一阵,之后,萱德妃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婕妤今日来我这里,为的可是幻影醉心花的解药?”
姚婕妤点头称是。
“幻影醉心极为罕见,即便在北疆也是千金难求。不知宫中谁人这么倒霉,竟中了它的毒气?”萱德妃问。
姚婕妤不敢把凤清鸣的名字说出来,因为凤氏一族常年征战北疆,凤氏军的威名在北疆十分响亮;而前次北征之战中凤止戈又几乎取了延陵国老皇帝的性命,因此凤氏与延陵皇族可以说是有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若她把凤清鸣的来历说给萱德妃听,只怕她不动手杀人就算不错了。哪还能配制解药?
但她又不能欺骗萱德妃,于是,巧妙地答道:“中毒之人的身份,因为事关重大,恕妾身不能明言;然而她却是受了当朝皇后的毒害,因此,还请娘娘赐一剂解药,救她一命!”
果然,萱德妃听了,眼中闪过一道火光。
“皇后下的手?她装了那么多年好人,此刻终于也耐不住了?”萱德妃冷笑几声,语意中杀机隐现,寒气迫人。
看来,当年她没少受皇后的荼毒。
“那么,还请娘娘……”
“你不必说了!既然是皇后的敌人,自然是我的友人,我一定会救她的。不过,这幻影醉心的解药,配制起来十分麻烦,你得有耐心等一等才行。”萱德妃爽快地答应下来。
“多谢娘娘怜悯!他日那人病好,妾身自当领她过来谢娘娘救命之恩!只是。她如今已经陷入了昏迷,还请娘娘快速动手!”姚婕妤松了一口气,与三公主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喜色。
萱德妃点了点头,利索地把药锄花铲一收,也不与她们道别,便径自往花园里一处小小楼阁走去。
“公主要去配药了,请娘娘和公主先回吧。待药配好了,奴婢自会想法子通知你们。”蓝眸小宫女说道。
于是,姚婕妤与三公主便退出了萱宜宫。
回到重华宫,三公主兴奋地对姚婕妤说道:“母妃,那位延陵国的萱萱公主真是性格豪爽,完全不同于我们大兴国的女子!”
“延陵帝国地处北疆,民风彪悍,他们国家的女子地位很高,平日可与男子随意来往;延陵萱萱虽是一国公主,但却没有半点寻常闺阁女子的脂粉气,性格也豪爽干脆,与宫里其他娘娘自是不同的。”姚婕妤答道。
“真的呀?这么说来,那延陵国倒真是自由得很!”三公主脸上露出惊奇之色,眼里也透出几分向往。
“只可惜,萱德妃来自敌国,皇上因为两国邦交的缘故,对她倒是冷淡得很。那样一个桀骜出众的女子,又出身尊贵,却被幽居于深宫之中,终年不见天日。”姚婕妤的眼里露出几分惋惜。
“是呀!我听刚才她的语气,好像对皇后愤恨得紧,母妃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三公主好奇地问。
姚婕妤警觉地望四周望了一望。不过此刻她们已身处重华宫内,倒不必担心隔墙有耳;于是拉了三公主到内殿坐着,讲起了萱德妃与皇后之间的恩怨。
原来嫁于大兴国和亲,并非延陵萱萱的本意,她只不过是被当时的延陵皇帝所逼而来。初到大兴时,因其美貌迥异于中原女子,也的确得到过皇帝的喜爱,不过她生性耿直,加之出身高贵,不能像其他女子那般迎逢圣意,所以没过多久便失了欢心。
那时候,她的一个贴身侍女因不熟悉中原规矩,在一次宴会上得罪了太后。这本是一件小事,然而皇后却为了博太后的欢心,下令处死了那名侍女。偏偏那侍女极得延陵萱萱的信任,两人平时亲如姐妹,所以延陵萱萱便与皇后结了仇。
之后,延陵萱萱便处处与皇后作对,好几次差点与皇后正面冲突;有一次,还多亏了姚婕妤从中调停,帮了一个小忙,才弥补了萱德妃的过失。这些事,虽没有给皇后造成人身伤害。却大大损伤了皇后的颜面,因此后来两国关系交恶,皇后便趁机向皇帝请了幽禁令,让延陵萱萱只能在萱宜宫内活动,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延陵萱萱自此退出了后宫的舞台,不过她对皇后诛杀她侍女一事,一直没有释怀,这也是姚婕妤今日为何不提凤清鸣的身份,也只提到了皇后下毒的原因。
姚婕妤知道延陵萱萱嫉恶如仇,这样子绕着弯来说明凤清鸣的身份,既算不上是欺骗。又能使她出手相救;这,也算是一个折衷的法子了。
三公主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而眼中的向往之情更深了.
此时,月光笼罩的萱宜宫中,白色的鲜花正在盛开。夜深了,寒冷的北风吹过浩如瀚海的花朵,那迷人的香气便被掀了起来,如烟如雾,恍若仙境。
白色的花海里,白衣女子正弯腰低头,手举着一把花铲忙碌着,小心翼翼地剜着植株的根茎。她工作得很投入,不知不觉已来到花海一角的宫墙之下,却并未注意到被绿色蔓藤围绕的宫墙之上,正坐着一位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子身材魁梧,弯曲的黑色长发如那女子一般随意披散着,额际系了一根黑色抹额,冰蓝色的眼眸深如瀚海,里面正涌动着柔柔的波光。
此时,月光照在他脸上,使那轮廓鲜明的五官柔和了许多;而深隧的眼窝处,更是被浓密的睫毛投出一片剪影。
这人正是前几日俘获了凤清鸣的蓝眸男子——炎雨。不知他此时呆在萱宜宫的墙顶上,却是为何?
“皇姐,跟我回去吧。”他突然低低开口,语气带着祈求。
延陵萱萱弯腰低头,动作熟练地摆弄着手中的花朵,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仿佛他的话,只是花海上空的一阵轻烟似的。
“皇姐……”
又一声低低的呼唤,这一次,倒是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女子仍是不理他。
终于,那男子一跃跳下了墙头,直接飞身至延陵萱萱的身边,抱住她的腰:“皇姐!跟我回去!我们回延陵!”
女子无奈地直起身。此时,那男子比她高出一个头,然而他却非要把头抵在她后背上,就像小时候那样。
“曜宇。放开我,你走吧。”延陵萱萱叹了口气。
男子听了,手却抱得更紧了:“皇姐,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家?难道你不想念延陵么?难道你不想念亲人么?”
他的语气有些委屈。
延陵萱萱有些愣住了,她的视线飘向了远方。远处,是一片翻滚的白色花海,花海的尽头,便是高高的冷漠的宫墙。
十年了,她嫁到大兴国十年了,已有多少年未走出过道宫墙了?最开始,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过那墙外的景色——或许那里会有故乡宽阔无垠的草原?或许那里会有篝火旁欢唱起舞的年轻身影?或许那里会有她亲爱的弟弟?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一切,都消失在她的记忆里,消失在那高大而冷漠的宫墙里。
“不。从父皇把我嫁到兴国来的那一天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延陵萱萱淡漠地说道。
她的话音一落,男子的身体便明显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