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妤自打得了五月小比的头名,其在五等弟子中的名声也越来越显了。
当初凭借唐虞的新戏能入宫为诸葛贵妃寿辰献演而大出风头不同,那时候,大家只觉着花子妤不过是沾了几分运气罢了,虽然一出《木兰从军》演的十分精彩,但比起夺得头名的青歌儿和红衫儿,无论是唱功还是身段都差了不少。班主选了他们入宫献演,也只是因为诸葛贵妃好武戏多过文戏罢了。可如今,靠着小比时即兴而书的一阕惊艳才绝的唱词,花子妤能压过众人得了小比魁首,这便十分不易了。之后,更是在青歌儿发难时,在班主和同门们面前表现地机敏聪慧,落落大方,让大家在佩服她才情卓越的同时,也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好感。
不过,对于花子妤来说,有了小比魁首的名声,旁的还是其次。最主要能削了青歌儿的傲气,还能当着同门和花夷的面撕了她素来伪装地温婉宽厚的面具,这才是子妤最大的收获。
只看这几日青歌儿向花夷告病,并未去前面上戏就知道她该有多受打击了。
且不说那青歌儿,得了小比的头名,还有个好处还是不言而喻的,那就是无论是在前院上戏还是在后院五等弟子的居所,师兄弟是姐妹们待她都和气了许多,让她在戏班的生活也比之前更如鱼得水了
这一日得闲,掐算着还有不过三天便是阿满出嫁的日子,子妤趁着离午饭还有些空闲,专程收拾了绣篮子和一些花样子往沁园而去。
先是给塞雁儿请了安,子妤这才去了后院阿满的屋子,正好茗月也在,三人便煮了茶围在一起边唠些家常,边帮着为阿满赶制三日后出嫁的一些针线活儿。
即将嫁为人妇,阿满原本因婚事变故有些清瘦的脸庞逐渐变得圆润起来,说话间,眉眼处也透出几分愉悦,夹杂在淡淡的娇羞中,让子妤和茗月看了都羡慕的紧。
将绣花针在头发里擦了擦,茗月感慨道:“阿满姐,你命真好呢。钟师傅是个实诚人,待你又一心一意,你不知道,姐妹们私下都好生羡慕呢,说是将来也能寻着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夫君就知足了。”
“我算什么好的,倒是你们前途无量。将来从戏台上退下,外面有的是好人家排着队来提亲呢。又有本事,又有体面,怎么也比我这一辈子窝在戏班里强吧。”阿满嘴上如是说,眉眼弯弯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茗月听了却摇摇头,神色突然一转,有些恹恹地:“我如今只操心母亲的病,那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想未来的夫婿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只约莫一想,都只觉得眼前一抹黑,也不知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呢。”
唇角含笑,听得好姐妹在议论将来的人生大事,子妤对本朝的民风开放很是庆幸。至少不像自己所知的古代,女子之间若私议婚嫁,那可是极为可耻不堪的事儿。
耳畔两人勾画着将来红妆出嫁的场景,子妤也自然而然想到了与唐虞的四年之约。
虽然对姐弟俩的亲身父亲到底是谁,花子妤并不是很上心。但为了子纾,那“大青衣”的赐封机会自己不得不去争取。
还有四年,待朝廷待十年一次的“大青衣”册封之后,自己无论能不能如愿以偿,至少都可以与心爱之人共结白头。这样的心情中,埋了几许期待和几许甜蜜,只是不能与好姐妹分享自己的幸福,觉着有些遗憾。
发现子妤一个人埋头只做活儿而不答话,却笑容暧昧,眉梢待俏,阿满和茗月对视一眼,前者忍不住打趣儿道:“瞧瞧我们子妤姑娘,一个劲儿只笑,却不说话,难道心里已经有了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不成?”
茗月附和着,笑得很是夸张:“我知道我知道。”
子妤虽然对自己和唐虞的保密功夫相当有信心,但看着茗月一副激动的模样,还是有些心虚的:“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呀”
嘿嘿一笑,茗月圆圆的脸上扬起一对深深的梨涡,显得可爱至极:“咱们戏班的人都知道,子妤你就别装了。”
“哦,”阿满心领神会地也眨眨眼,笑意促狭:“就是啊,这戏班里谁不知道子妤身边有个影子似的人物,加上你弟弟,三个人天天是同来同往,形影不离呢。”
“你们说的是止卿啊。”子妤心下大定,却不得不解释:“我和止卿才没什么呢,你们可别乱说。”
“难道不是吗?”。茗月撅起小嘴儿,似乎不太明白:“可若不是有那样一层关系在,止卿师兄那个冰冷性子,又怎么单单待你们姐弟那么好呢?”
想起止卿确实在其他同门面前态度颇有些淡薄疏远,子妤笑笑:“那是因为他和我们姐弟投缘罢了。”
“不过说真的,你们俩还真般配就是了。”阿满从小和子妤住一块儿,对其性情也拿捏地准些,见她这样说,就知道两人真没什么,语气可惜地道:“论相貌,止卿可是新晋弟子中的第一人,那样风流俊俏,儒雅得体,尽得唐师父神髓呢。论本事,就只有成名多年的步蟾能盖过其一二。但步蟾眼看就要翻过二十七,明年就二十八要退下了,将来花家班小生第一人的位置还不是止卿来坐。这样的好品貌,好前途,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难道子妤你就不曾动心过?”
“瞧你们说的”子妤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我们打小就认识,止卿因大我们姐弟两岁,所以一直很照顾。子纾将他当成亲哥哥一般看待,我也当他一如家人。”说着,见两人一副“我不相信”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又道:“这样说吧,若是你们,会对自己哥哥起那样的心思吗?所以我说你们就别猜了,还是快些把这几样鸳鸯戏水的绣品赶出来才是,人家阿满姐等着新婚燕尔用呢”
被子妤将话题绕回到自己身上,阿满娇嗔地“啐”子妤一口,羞得满脸通红,将手上绣篮子一放,只想推门出去透透气才好,免得一直被两个小姑娘打趣儿,真是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哪知道刚一推门,阿满才发现门口端立了一人,青色长袍,黑发后束,清润玉朗的模样不是止卿又是谁呢
被人撞破自己在门外偷听,止卿原本有些落寞的表情被一抹尴尬之色取代。
只见他朝阿满略一颔首,这才提了提手上的一个包袱:“这是钟师傅让弟子捎过来的,他此时不方便走开,便让我代劳。说是他在外面的针线喜铺里够得的一套大红喜服,请阿满姐务必收下才是。”
“这”阿满愣了愣,回神过来赶紧接过包袱,回首望了望屋里同样有些发呆的子妤和茗月:“子妤,时间差不多了,你陪着止卿回去吧,我这里有茗月帮忙就行了。”
被阿满这一喊,子妤赶紧将绣篮子收拾了,也不耽搁,出门冲着止卿勉强一笑:“你来的正好,咱们一块儿走吧,正好去唐师父那边蹭顿午饭吃。”
点点头,止卿又朝茗月和阿满点头别过,这才与子妤并肩而去。
出四大戏伶园子的时候,守门两个婆子收了先前给止卿的牌子,又和子妤寒暄了几句,这才放了两人出去。
一路无话,子妤是有心解释却无处说起,止卿则是脑子里还在消化先前无意中听得的话语,心情有些黯然,自然难以开口。
眼看就要到了南院,两人之间默不作声的气氛有些不好,子妤可不想被唐虞看出什么不妥之处,干脆停下脚步,指了指南院旁边的一座小亭:“止卿,离得午膳还有小半个时辰,我们去那里歇歇,躲躲太阳可好?”
侧眼看了看子妤,止卿没有半点犹豫就点了点头,主动提步转身去了那放靠墙修建的小亭。
亭边斜斜长了些茂盛的花草,围拢了一大圈,倒也显得此处比外间小道凉爽不少。因得建在墙角处,来往没什么人,也算清净。
子妤放下绣篮子,略思虑了一下,也不忸怩作态,直言道:“止卿,你先前在阿满姐的屋子门口站了有些时候吧?”
并不否认,止卿渡步来到亭边:“是的,你们的话我也听了个大概。”
似乎听出了止卿语气中不经意的一丝涩意,子妤觉得心里有些愧疚,迎上两步,语气有些抱歉:“对不起,阿满姐和茗月那样私下议论你很是不该。不过我都解释清楚了,想来她们也不会误会什么的。”
“我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因为背对着子妤,所以止卿脸上那欲言又止,含了半分无奈和半分遗憾的表情并未落入其眼中。
清然一笑,子妤拍拍胸口:“我见你脸色不善,还以为你生气了呢。还好你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回头,看着子妤一如既往的笑颜如花,止卿不觉心里头有些微微的疼。原来她叫住自己单独谈谈,只是觉得阿满她们不该私下议论自己,而并非是为了解释其他的
淡淡一笑,止卿又恢复了柔和的表情:“其实我并不介意她们误会。至少这样可以让身边的纷扰少些。”
子妤见他开起了玩笑,心头大定,眉眼弯弯地笑道:“感情你拿我当挡箭牌,去挡那些个花花草草狂蜂浪蝶呢还好不是真的,不然,我能被她们的眼神杀死无数次了。”
伸手揉揉子妤的头,止卿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自然而然,带着几分亲昵:“傻妮子,于别处你倒是心细如发,偏偏偏偏”
“偏偏什么?”笑得如微风轻拂,子妤白皙的脸颊被初夏的热气烘出两团粉粉的红晕。
子妤迎着薄日的眸子有些微光闪动着,看在止卿眼里只觉澄澈无比,没有半点杂尘,让人不忍心去触碰:“没什么,我该去南院了,不然晚了,就被你那个大胃弟弟把午饭给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