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乐师和化装师父,还有茗月在跟前帮忙,花子妤登上了塞雁儿派来的车撵,准备前往司徒府。
虽然子妤有些怀疑,但想着或许此“司徒府”只是主人复姓司徒罢了,应该和那个王修的王司徒府上并无太大关系。而且戏班里头也没有人议论此事,毕竟司徒的官职极高,和太尉司空并列为三公,官职正一品。若塞雁儿真嫁了这个王司徒的儿子,花夷应该会极力宣扬才是,不会如此寂寂无声。况且,之前塞雁儿就有相好的,据说是个二品的官吏,也算是权贵之家了,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改易结果的。
不过环顾这车撵,铺的是猩红羊羔绒毯子,靠垫也俱是蜀锦丝绣为面儿的,看来塞雁儿所嫁之人也并非升斗小民,应该是个大富大贵之家才对。
想到此,子妤看到身边的茗月拉了小缝往外看街景,便伸手拍了拍她:“你可知四师姐所嫁何人?是不是当初传言的那个二品大官?”
茗月放下帘子,回过头来想了想:“你这一问,我倒是真不晓得呢。我只晓得四师姐原本还未到年纪退戏就出嫁,班主好像有些不满意。因为有一次夜里班主竟亲自前来,和四师姐秉烛夜谈,最后却冷着脸不欢而散。后台四师姐还是按照她计划的时间出嫁了,班主就下了封口令,让戏班上戏不得议论。”
“原来如此。”子妤点点头,想着塞雁儿的性子,或许耐不住戏班的寂寞,让那个二品官员以官位给花夷施压了吧。不然,以花夷精于算计的性子,又怎么会白白放弃塞雁儿足两年的时间呢?
“怎么了,你关心这个做什么?”茗月看着子妤垂目沉思,有些不解:“你不会不愿意嫁给唐师父,反而羡慕四师姐能有个豪门归宿吧?”
抬眼,子妤摇摇头:“我可不羡慕一丁半点,只是关心四师姐罢了。”
“昨儿个你不是看到了吗?”。茗月却不放在心上,“四师姐面色红润,身量也丰腴了不少。通身的贵气,怎么看怎么日子过的心满意足,你就放心吧。”
子妤可不是担心塞雁儿,只是有些不好的预感罢了,却不方便与茗月细说,笑笑便岔开了话题:“阿满姐怎样了,还吐的厉害吗?”。
“亏得阿满姐这两个月你去司教坊的时候怀上了,不然,还得被四师姐带去司徒府上呢。”茗月小声地嘀咕了两句,这才回答子妤:“大夫说了,要满了三个月才会好些。她现在胃口极差,我看了都不忍心呢。还好你在海棠院的小灶房时长煲汤和做小点心送过去,不然她一定会脸色更差。”
子妤有些感慨,脑中浮现起阿满既幸福又蜡黄的脸色。因为怀孕反应极大,她每顿几乎都是吃了就吐,却不得不吐了又吃。看在眼里,子妤心疼的不行,怕她撑不下去,就每日在海棠院的小灶房生火,替她炖些清淡却滋补的汤水亲自送过去。有时候还弄些酸枣儿之类的开胃糕点一并让她救救急,免得饿的心慌。
“对了子妤,有件事儿你帮我参详参详。阿满姐现在怀上了,前二个四师姐透露说她那边人手不够用。让我考虑一下要不要过去做个管事娘子之类的。月钱什么都好说,收入肯定比我在戏班要强些。”
子妤听了,却摇摇头:“茗月,你和阿满姐不同。阿满姐在四师姐身边伺候了多年,早就有了感情。四师姐外嫁,阿满也情愿跟随,哪怕是过去做下人,她也不会太在乎。可你是什么人?你是花家班的五等戏伶,是正儿八经宫里记了名的若是跟过去,且不说身份尴尬,就算是个管事娘子,就算月例丰厚,可在外看来,你就是个下人了。”
见茗月边听边点头,子妤又接着劝道:“再说,你在戏班待了这么久,总该有些感情吧。以前你是跑龙套没意思,可现在有朝元师兄罩着,有子纾帮着,你不是已经可以唱一些花旦的戏了吗?你才十九岁,至少还有两三年时间可以好好努力,争取上到三等戏伶,到时候退了台宫里还有俸禄可拿,身份也体面。而且戏班离你家也近,班主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你能常常回去看望母亲。岂不更方便?”
“你说的在理,还好我问了你的意见,不然头一热脑一昏就被四师姐给诓去了呢”
茗月听到这儿,狠狠地点了点头,捧着子妤的手:“好子妤,你若是嫁到江南去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你这妮子,遇到事儿总是不肯多想想。”子妤没好气地戳了戳茗月的额头:“你丫,若是进了别人的府里,且不说是做下人被限制了自由,你和子纾之间的感情怎么办?”
“我”虽然茗月和子纾八字已经有了“一撇”,可每每花子妤提及此事,她还是会觉得羞赧难耐,脸色绯红:“我不是没想那么多嘛”
子妤看着茗月羞得满脸通红,愈发想要捉弄她玩儿:“我弟弟可是个抢手的,你不在旁边看紧了,万一哪天被其他小妖精给拐走了,岂不哭都没地方哭?”
“哎呀哪有你这样的姐姐,真坏真坏”茗月不依,撅着嘴儿撒起娇来。
“好了好了,今儿个起得早,我稍微眯一会儿,等下到了叫我啊。”子妤躲开茗月挥来的粉拳,抱着靠垫就躲了起来。
“你睡你睡,我不如看看外面的热闹,总好过被你调笑”茗月气呼呼地嘟着嘴,也不理“耍赖状”的花子妤,自个儿打望去了
约莫走了两柱香的时间,车撵终于停下了。
此时子妤已经被轻微的摇晃给弄得睡意浓浓,正侧身趴在撵子里头小憩。是茗月轻轻摇醒了她,说是已经到了司徒府,得下车了。
车帘子一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对偌大的黑漆门,上头挂了个匾额,书有“司徒府”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两边的青砖围墙足有三丈高,左右延绵开来,几乎看不到尽头,一副豪门深宅的派头。
抬眼望着紧闭的大门,子妤蹙了蹙眉。
一般戏班子入府都是走侧门,不如正堂。可花子妤身为一等戏伶,身份地位自然同普通戏伶有所不同。这司徒府竟然大门紧闭,摆明了让子妤走侧门。
“子妤姑娘,您稍等,在下先去叫门。”
但凡一等戏伶出堂会,戏班都会派一个二等的管事跟着。一来和宾客府上方便打交道,二来也负责收取数额不菲的例银,顺带帮着戏伶打理一应事宜。而这次跟着花子妤来的正是一位姓陈的管事,不过二十一二岁的年纪,看起来斯文清秀,却极精明。他瞧着司徒府大门紧闭,立即上前敲响了铜门扣。
不一会儿,厚重的大门旁边一个小门被拉开一条缝,从里头探出一个头:“谁?”
“在下花家班管事,本班子妤姑娘前来出堂会,请开正门迎客。”陈管事挺直了腰身,在提及“花子妤”的时候,细长的眼中有着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骄傲。
“原来是子妤姑娘驾到,稍等,稍等”
这门房倒是个识货的,一听是名冠京城的“花子妤”,赶忙将小门一关,赶紧跑去将大门使劲儿拉开。
“吱嘎”一声响,在寂静的街道间回荡着,颇有些萧条闭锁的意味。
“姑娘安好,少女乃女乃说了,要是姑娘到了,赶紧请到正厅奉茶休息。”门房低着身子,脸上表情恭敬无比,眼中又透出几分对花子妤的探究和兴趣,却掩饰地恰到好处,丝毫不会让被他打量的人不舒服半分。
子妤点点头,身边的陈管事就顺势塞了个碎银子当做赏赐给了他。
门房高高兴兴地收纳了,腰也弯的更低了,伸手迎了一行人等进入司徒府中
端坐在正厅的雕花紫檀扶手阔椅上,子妤接了丫鬟奉上的茶。
甜白瓷的细胎染百蝶图案杯盏,子妤托在手中便知价值不菲。再看堂中俱是有些年头的家具摆件,子妤便愈加确定这司徒府定然有些来头了。
奉茶的丫鬟见子妤只小口抿着茶,赶紧上前福了福:“姑娘可是不喜欢这雨前龙井?要不奴婢给您沏杯御赐的大红袍?”
“御赐?”子妤一抬眼,看着眼前的丫鬟,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极为干净整齐,梳着丫鬟的双髻,却一边佩戴了一个六瓣桃花缀绿溜石的钗子。身上的丫鬟常服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常,却是上好的织锦缎子所裁这通身的气派,不俗的谈吐素质,又岂是寻常富贵人家的下人
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杯盏,子妤脸上带着几分柔和的笑容:“敢问这位妹妹,此处可是王司徒大人的府上?”
“姑娘说的是,当朝一品大员王司徒大人正是这宅院的主人,也是奴婢等的主子。”丫鬟一提到“王司徒”三个字就屈膝福一下礼,面色也恭敬中带着几分固有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