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如咒,网住两颗异动的心。那潺潺流水声,此刻却一点不湿意,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林西不自觉地将身子缩到他宽阔的背后,他在她手心轻轻圈,写下一个个不怕不怕,我在我在。
颤着声,也许不是因为声音颤,而是身体颤抖得太厉害导致声音也随频率抖动吧?
“好像,好像是棺材中传来的。”林西胆其实不小,至少看了那尸体不曾晕倒,但要想镇定自若,那除非是她是个机器人。
卢医点头,他早就听到来源,只是不想让她再受惊吓,所以一直没作声。
他拉着她,模索着来到先前放烛台的位置,两根银针极快地一碰,隐约有嗡鸣声响起,正当林西按捺不住性子,准备问个究竟时,银针尖上突然窜出一小朵火花。
屋子里重新又亮堂起来,烛光虽然微弱,照得到的范围也不大,但林西总算是安了心。为什么安心?呃,至少没有鬼来吹灯啊!
没有鬼,物理性的困难,想想办法就行。如果真来了鬼,她又不是收鬼专家,而且又没有什么灵宠啊,辟邪宝物什么的,那种境况,她比遇猫的老鼠还无力啊。
“嗡鸣,火花。嗡鸣,火花……”林西自言自语着。能产生嗡鸣,代表那两根针相碰撞后至少产生出每秒种不低于一百次的颤抖频率,才会泛衍生出火花。
内功?气功?还是只是杂技魔术类的技巧?
林西的心又安了几分,不再擂着响天鼓。这男人,有两把刷子,第一次没有生出后悔与他同行的念头。
卢医放开她的手,一步一步谨慎地往棺材边踏去时,林西反而没有先前那样担心。
他仔细查看,眉斜挑,而后耸成一座山形,黑眸中迷茫而又惊异,似乎有什么事情,震惊得让他连话也说不出来。
林西慢慢靠近,疑惑地问道:“有什么发现?”
他见她已走到近前,以她的才智,早晚也会联想到,只得无奈地道:“这棺底有一层冰,冰外也是凝香脂,那冰已经化水,而且尸体下面有七个排成星形的小孔,里面填的也是冰,那些水全进了棺中,将朱大的尸体淹了。”
“冰?这可是夏天!”林西月兑口道,她可不知道秦人能在夏天制冰,古代也不可能发明出了冰箱吧?
“是的,这是夏天,不可能有冰。除非是远在万里之外的永夜冰川才见到得这东西。”卢医一沉吟,又觉得不太可能。万里外取冰,封棺,就算用飞也不可能在冰完全融化之前送到西秦之地。
两个人就这样蹲着,研究着这冰的来源,直到脚酸胀得难以支持,也没理出个头绪。而昏迷的朱氏,不知何时已经醒转,正睁着一双明镜般通透的眼睛,阴阴地盯着林西看。
脚长时间蹲着,血脉不通,林西站起来时,脚麻得像豆秆,几乎站立不稳。晃了好几下,心下正暗骂时,堪堪撞上了朱氏的目光,脊上一片凉意,汗毛瞬间倒立。
想提醒卢医,手上一紧,转眼正是他关切担忧的眼色。
“朱大嫂?”他试探性地叫道。
朱氏连眼皮都没抬,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西,眼中那阴骛,让人不寒而栗.
“她怎么这样看着我?”林西心里直发毛,舌头来不及随话音卷动,被牙锋光顾了好几回。
“她看的应该不是你,唉呀,都快三更天了,好困。,你先回屋去看看小宝吧,他应该要醒了。喏,这个香草袋给你,我把这里清理清理,就回屋陪你俩!朱大嫂只是惊吓过度,有点离魂症的征兆罢了,我回屋前点一些息壤叶,明天应该就无碍了。”卢医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从怀中摘下一个淡黄的锦袋,有淡淡的香味,他将锦袋往林西手中一塞,手顺势又在掌心划过,还是那不怕两个简单的字。
林西想着小宝一个人在屋里,也确实不太放心,先回去看一眼,再来帮他唤醒朱氏,两不误。掌心痒痒,那不怕二字,在她心湖中,投入了一个小小的石头,荡起微微的涟漪。
他不就是想支开她么,既然如此,她就暗渡陈仓,去了再来,谅他也没话可说。
卢医目送她转身,才飞快地甩出一针,钉到朱氏百会穴上,两指如飞,在她身上急拍,朱氏捂胸一阵剧烈咳嗽,吐出一滩黑黄色的浓液,身体软软的滑到地上,双眼一闭,进入深度睡眠。
卢医一见那黑黄的液体,脸色一变,连忙掩了鼻,疾射出好几步,才又从贴身的衣襟中掏出一罐橙色药丸,倒出三颗,立马服了,随着喉头吞咽,药丸进入胃中,他才镇定下来,再次走回朱氏旁边,执起烛台,倾倒,让一滴一滴的烛泪将那液体一一凝结,奇异的一幕出现了,那恶心的液体一遇到热烛泪,立马变成了蓝莹莹的色泽,片刻后,冷却凝结后的那块东西,蓝澄澄的,如一块上好的美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先前那滩恶心的呕吐物,会是眼前这美丽的透明蓝晶体。
“蓝色,蓝色星耀!居然是他!他不是该在匈奴剑庐养伤的么?这么快就恢复,还来了这松都山脉中?”卢医喃喃道,颓然跌坐在地,脸色有些难看。
如果所料不差,真是他来了松都山,事情就有些麻烦。凝香脂如果是他从匈奴带到秦境的,那这手笔倒也是合情合理。
可,这养冰之术,绝对不是出自他,应该还另有其人!试问天下间,有谁能让蓝色星耀为他卖力呢?
财,他自己多得都可以拿去填海;权?都凌驾在君王之上了,他还要什么权力;色?他不好,听说男宠倒是圈禁不少;
他百思不得其解,此人从来不屑于耍心机,他要什么,天下皆唾手可得,又为何要独独来这松都山呢?
他是个收藏成痴的人,曾经扬言要集齐上古十大神兵,难道?松都山将有绝世神兵出世?
朱大是祭子,朱氏是药引,借体养盅,那盅就是jinfeng玉露。原来,上古传说的东西,真的有人炼制成功,居然还用于探测那神兵位置。
原来是这样。
他将那盅逼出朱氏体内,养盅的人一定会寻过来,重新植盅。不行,他们得连夜离开这里,他不能让罗衣陷于他不能掌控的险情中。
这朱氏,命也确实太苦,可盅一经逼出,同样的盅就不再具有威胁,至少无性命之忧,也算他尽了薄力。
拿出一片橙色草叶,点燃,置于朱氏鼻前半尺处,淡淡的烟草味,徐徐钻入她的鼻中。
回房,两人在门口相撞,互相捂头,相对无言,他眼中带着轻责,她眼神微微躲闪。
“收拾收拾,连夜出山。”卢医绕过林西,将自己的物什快速地收拢打包,心中微叹,他竟然硬不起心肠责怪她。
林西一愣,追上前,指着窗边冷月,讷讷地道:“三更……”
他甩来一个叫你收你就收,别啰嗦的眼神,闷头将那灰色百宝袋挎上肩膀,睨着她床上散着的宝宝尿布。
……
松都山脉其实是一个圆环形的山群,如要出山,必经之路就是仙霞岭。
仙霞岭,三更,月白,风轻,山岭在月光下像一块黑乎乎的铁块,一层一层垒成梯田形的高峰。
岭下一条羊肠小径盘旋入岭,左右是低矮的灌林丛,有淡淡的流水声,就在丛林后应该还有一条小溪。灌木丛后是一片片同样被夜色掩埋的密林,参差不齐,枝叶在夜风中轻摆,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西苦不堪言,这山间小道本就极为难行,偏偏面前这疯男一定要坚持半夜出山,一有异议就拿那双眼直勾勾地瞪你,瞪到你闭嘴为止。
那灌木丛中不时伸出几根荆棘,在撞上去前根本无法看到,这一路行来,腿上不知道被划拉出多少道细口,夜深露重,沾了湿意,也不知道会不会化脓,然后留下难看的白色印痕。
现在他们的位置,就在岭下,离那岭顶有百丈之远,不仰望,是看不到那山顶上的蘑菇状山石的。借着夜色,就是一抹黑,林西觉得自己都成了睁眼瞎,只是知道在那顶上,那块石头下面,有一条隧道,过了那隧道,就算出了松都山,离甘茂就只剩下半天路程。
卢医去前面探路,让她在原地休息下,可她哪里是有心情休息哪,周围黑碜碜的,背后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一转头,又什么都没有。早知道,就跟那疯子一起,好过现在在这里疑神疑鬼。
等得不耐,又心急看山顶,被那高度仰得头都有些晕,不留神,脚下一滑,人直直地扑入荆棘丛中,扎了满脸的剌,痛得她哦哦地痛叫。
卢医听到声,飞快地往回赶,一看那原来让她坐那歇脚用的石头上没有人影,心里就着了慌,这个时候林西还正在荆棘丛中扑腾,双手撑着想要爬起来,结果又按到满手剌,身体再次跌入丛中,哪里都麻麻的痛,好像全身都被扎满了小剌。
“疯子,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非得赶路,明天我这脸怎么去见甘茂啊,肯定得成麻子脸。”林西不敢再动,心里委屈,再想到有毁容的可能性,就愈发恼火。
虽然这张脸不是她自己的,但好歹是个美人哇,还没顶着这好脸皮超过半个月呢,要是这样就毁了,还真是够冤的。
卢医听到咒骂声,才看到荆棘丛中趴着一个僵硬的人形,不是那罗衣还能有谁?
正在这时,山岭上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卢医眯眼一看,恍惚间有一道蓝色剑光正一闪而逝,霎时,风雷异动。
顶上那块磨盘大的石块从岭上直直地滚下,骨碌碌的声音,像砸在心上的一把锤子,一下一下都叩在心尖子上。
向后退,就是那片长着野樱桃的断崖,前面,是顷刻之间就要砸得人血肉模糊的巨大盘石。
声渐近,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