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坐为期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去远方,提前更新。继续求收藏。)
“哟,这不是暖太姨娘房里的子玉姐姐吗?赶巧了的,今天大礼佛,老夫人又托人去上周村请了巫师,说是要给府里驱驱邪气,两摊事搁到一起,这院子里的人手也不太够使唤,我正愁着去哪房调个伶俐懂事的体已人儿来帮帮手呢,子玉姐姐就已经到了院子里,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来来来,跟我去后堂归置归置!”
人未至,声先到,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连廊转角处才露出一方淡青色的裙裾,一个手里端着箕箩的大眼丫环从柱子后慢慢转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子玉。
“厨娘?”子玉回身,想跟林西告个别,结果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那新来的厨娘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离去。
疑惑地挑挑眉头,子玉掩下心中疑惑,跟上大眼丫环,往连廊后行去。半晌过后,第三口缸后轻轻探出一个头颅,眼色乱飞,不是林西还能有谁。
抚着砰砰直响,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咙口的心,林西全身虚月兑地靠在缸侧,庆幸道:
“好险哪,差点被抓个现行,好在那子玉没声张,要不,跟那大眼丫环一对质,呆会那大饼又得与我亲近了。”
那大眼丫环,林西是认得的,她可是白老夫人房里的老人儿,老夫人当时抱着小宝爱不释手时,正是她提议将小宝留在上房,老夫人一乐,立马就准了。
林西因为愤恨,特别地多看了她两眼,却不料她正在盯着她的侧脸暗骂时,那丫环突然转过脸来正对着她,大大的眼睛,亮灿灿的,特别精神。虽然是一直在笑着,可林西心里却升腾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认为这丫环那爽朗的笑容下面,掩盖着一些什么别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她看不出来,也没空去研究,这本来与她就不相关。她和小宝落入白府,本就是个错误,她一定得尽快拨乱反正,离开这个让她呼吸不顺的大宅门。
再看了一眼正被白老夫人抱在怀里,一群丫环围着,塞的塞葡萄粒,打扇的打扇,擦嘴的擦嘴,被服侍得舒服得直哼哼的猪小宝,林西更有种巴不得马上就逃离这个地方的强烈yu望。
被两个糖衣炮弹就收买的儿子,照这样发展下去,早晚得被别人拐跑。别儿子老爹没搞清楚,连儿子也丢了,那她就真的是要找一根面线上吊了。
哼,都是那丸美惹的,她不多嘴,老夫人兴许不会把小宝扣到上房,那样,要逃跑,不是容易多了么?不过,这丫环叫什么不好,为什么取一个那样哈日的名字?
切,不想了,还是想办法混水模鱼,看能不能趁人多把小宝偷出来。
后堂,人声鼎沸,穿着青白两色裙衣的丫环来往来穿梭着,衣带如风,翩翩若蝶。这哪里像是礼佛的场景啊,根本就像是一个庙会,喧嚣无比。
后园的树上中满金箔串成的刀币状纸钱,风一吹,金箔转动,簌簌作响,如浮世的经轮,慢慢演着沧海桑田。
园中的观赏花卉,也全被系上了朱黄色的纸带,那些丫环,还在不停地系啊系,似乎是要把整个园子都变成纸做的世界。
东边角门处,那个叫丸美的大眼丫环,正扯着子玉一起,踮着脚将箕箩里的玲珑宝塔挂到檐下,那宝塔有六个角,象征着六道轮回,每个飞檐角下,挂着一枚暗青色的铜铃,风一吹,铜铃响,满园清脆。
林西在纸间金箔间行走,不时挨挨擦擦,又得防着丸美认出她,好几次都差点踩到蹲在花丛间系纸带的丫头。可是,越走,她就越心急,眼看一个园子都快模遍了,根本没看到老夫人和小宝的影子。
正怔忡间,身后有人撞了她一下,力道还挺大,一下子就把她撞飞出去足足有半米之远,回过头来正要开骂,脚下又是一拉扯,扑嗵一下摔倒在一堆纸钱里,半天起不来身。
脸埋在纸钱中,心里郁闷到极点,摔到纸钱堆里,可是要走背运的。身后是丫环们的惊呼声,离她最近的那个丫环,一边心慌地道歉,一边忙伸了手想将她扶起来。
林西转脸一看,正看到一个瓜子脸,细长眼的丫环一只手提着裙带,一只手慌里慌张地往她胳膊上使力,一使力就顾不上那裙带,裙裾直直地往下滑落。那丫环脸一红,又连忙提了一下裙带,这边林西又一头栽到纸堆里。
“姐姐,不好意思,我,我这就拉你起来。”那丫环见林西侧脸愣眼盯着她,但怯生生地不住道歉。
林西叹了一气,指指她的裙带,眉头直跳道:“妹妹,你还是先把裙带系上,再来拉我吧。”
那丫环脸更红了,手忙脚乱地将裙带交叉,但,越是紧张,那裙带就越是系不好。林西看她眼里水灵灵的,似乎都要急得哭起来了,自己也替她着急起来。
后腰上一动就疼,估计先前被撞狠了,或者是摔倒时扭到了筋骨,不过,那附近一直尖叫的丫环也真是的,也不知道过来搭把手,光顾着鬼叫鬼叫,又不是见鬼了,不就是摔了跤嘛,用得着叫了十几秒种还不停歇啊。
古代的大宅门女人真是……让人无语。
“嘻嘻,姐姐,你在这纸堆里找什么啊?我帮你找,好吗?”。一个慢吞吞的男音在林西左边响起。
紧接着,眼前一空,纸堆被一只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手掌扒开,露出下面青青的草色。林西的视线被那只大掌的大拇指所吸引,在那纤白的拇指旁边,偎着一截小小的肉球。
六指。
手掌摊在她眼前,掌纹异常的凌乱,一点也不像正常人的手纹。三条横纹,居然首尾相接,开成一个两头封口的川字型。
这,这可是孤绝命。林西小时候,隔壁住着的那个神神叨叨的德叔,就是这种掌纹,他有一张很灵的嘴,说什么,什么都会中。
有一年镇上开了个刮刮乐的福利彩票站,林西的大伯便领着德叔去模奖,在那之前,大伯已经连续模了三天,把婶娘给他上街买一季肥的钱全部模光了,结果什么也没模到。
大伯每晚都是趁婶娘睡着了偷偷翻墙回家,在柴楼上睡一晚,半夜肚子饿了就找剩饭剩菜吃了,早上天不亮又翻墙去了街上。婶娘可是个辣性子,如果知道大伯把钱全败光了,肯定会提着浆洗棍追得他满街跑。
在这种窘迫的境况下,大伯想到了德叔那张灵验的破钵嘴,便动了心思,答应帮德叔去天顶山收三天苞谷,便骗着德叔去帮他模奖去了。
最大的奖项是一辆桑塔纳小轿车,二等奖是摩托车。德叔模了三张,结果三张都中了,前三等奖被他一人囊括.
大伯将小车卖掉,得了十来万,后来承包了一个豪华大巴,做起了巴爷。那摩托车给了大堂哥做聘礼,娶了个圆圆脸的嫂子。
德叔呢,就抱着那天鹅绒的毯子,乐呵呵去领镇的蔡姑子家求亲,结果被打了回来,断了一条腿。那毯子也被人家抢了。
德叔要大伯履行诺言,帮他把天顶山的苞谷收回来。大伯当时忙着卖车买巴,哪里顾得上当时乱许的诺言,开始还找理由搪塞着,后来干脆关门放狗,不让德叔进屋。
德叔断了腿,还被自己的亲哥哥骗了,心里堵气,便拄着拐杖爬到天顶山去自己收苞谷,一去没回。
后来,下了一场雨,足足下了大半个月。大伯的巴车也买回来了,摩托车也送到媳妇家,黄道吉日也挑好了,就等着天晴办喜事。
这个时候,大伯突然想到了德叔,他的一切,相当于都是德叔带给他的。他娶媳妇,也得让他来喝口喜酒啊。
然后,大家才发现德叔失踪了,他家的灶台都长了好长的白毛。有人才说起,半个月前,德叔上山掰苞谷后,好像一直没回来过。
天放晴了,大伯带人上山,却没有找到德叔。天顶山海拔两千多米,加上整整下了大半月雨,山洪爆发,淹了好几里地,德叔也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
德叔是一个孤独古怪的人,他没了,几乎都没人替他掉一滴眼泪。除了林西,躲在屋子里整整哭了一天一夜。
堂哥结婚那天,林西死活不愿意去,在她的心里,大伯害死了德叔,害死了那个会给她编叫咕咕,在她肚子疼时,会背着他满山转悠,给他掏松子儿,剥荆棘果,学鸟叫逗她开心的德叔。
这件事情,在林西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从此后,她有了讨厌的人,那便是不守信,贪心不仁的人。
那天,大伯家鼓乐震天,欢天喜地。载着堂嫂的车队,从天顶山下迤逦而过,过天枯沟时,车爆了胎,开下了沟底。所幸沟里的水不太深,但是很浑浊,大家乱作一团,将水中的彩礼一一抢回车上,爬上岸的时候,嫂子的腿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口子。黄黄的水面上,浮起一朵血红色的花,像是祭礼。
当天夜里,大伯家传出凌厉的喊叫声,林西爬到柴楼上一望,看到一片凌乱的红布花礼中,有张熟悉的脸庞。
那是德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