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死不瞑目,被封在泥石中过了大半个月,没想到他重见天日的时候,居然是被人慌乱之中当成彩礼抬上车的。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奇特,有些人,有些事,你已经沉到心中,却会因为某些相似的小细节而痛得无法呼吸。
“姐姐,你的眼睛怎么出水了?”还是那个慢吞吞,一字一字咬得异常清楚的男音。
如果不是有这只大掌在眼前横着,林西真会以为他是一个正在学说话的小孩子,只有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和频率是那样的。慢慢的,一字一字,咬得极为清楚,所以听起来有些不连贯。
侧眼看到那丸美和子玉也正随着人流往这边行来,林西后悔不已,可偏生腰上又痛,根本使不上力,连爬起来都困难,还别说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跑得无影无踪。
“姐姐,你怎么不理我,是嫌楚笑说话慢吗?”。那个声音依然在耳边响着,这次,似乎还凑得更近了些,连轻轻慢慢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楚。
林西一扭头,想看看这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可惜,她滴腰极为不争气,脖子还没扭到一半,就听到咔地一声,脑袋别在肩膀四十五度的方向,不动了。
“姐姐,你这个样子好吓人哦,是不是像道伯伯一样练功把脸皮练抽筋了?”那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总是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要她命的话来。
丸美绣着淡茉莉的缎面鞋尖,正正地停在林西视线相对的地方,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看到鞋面,而看不到人面,更无法从她脸上的表情揣测出她现在的心情。
“哟,这不是麻嫂嘛,你消息够灵通嘛。一听到老太太大礼佛,就奔这儿来帮手来啦?真是有心啦,呆会我会跟老太太回禀的。”丸美就没有不笑的时候,那爽朗清脆的笑声,将那丝暗藏的汹涌讽刺掩得无痕无迹。
林西可不想多生事端,只得挣扎着服软,“丸,丸美姑娘,老太太那儿,就不用回禀啦,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还把腰闪了,纯丢人的事儿,还是别声张,好吗?”。
试着扭头,依然无果,心中暗叹,也不知道这古代有没有替人正脖的骨科医生,要是顶着这歪脖子,拧腰杆,还想逃跑,那就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啦。
丸美身后的子玉,倒是半蹲下来,模了模她的脖子和腰椎,侧向丸美的方向淡淡回道:“丸美妹妹,麻嫂确实伤到了脖子和腰,丸美妹妹,你看这满院子的人都乱得……不知道呆会巫师到来前,能不能收拾妥当,麻嫂的事情,能不能呆会再处理?”
子玉,貌似是在给她打圆场?林西挣扎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丸美大眼一闪,院中阵势确实不太妥。因林西摔倒这一乱,多数人都停下了手中活计,偷着眼朝这边张望,就算没有张望的,手上的的活计也比先前慢上不止一轮。照这样闹将下去,要想在晌午之前将法场弄好,还真是有些赶,皱着眉头细想之下,有了主意。
清了清嗓,发号施令道:“候羽,你扶上麻嫂,立刻离开院子。其他的人,该干啥的赶紧回到自己的原位,晌午前必须将法场弄妥。如果弄不好,等老太太从佛堂礼佛出来,大家该知道后果如何。”
“是……”
主子不在,老太太房的一等大丫环说的话,也相当于命令,哪个敢不服从?院子里,霎时恢复了忙忙碌碌的景象。
那个胆小怕事的裙带姑娘,正是候羽,她见到丸美和子玉过来,本来正吓得全身发颤,忽然听到要她扶麻嫂离院,还不相信地眨巴着眼,不敢上前。
林西扯了扯她的裙角,她才反应过来,两手从林西腋下穿过,将她架了起来,歪歪扭扭地朝角门处行去。
没想到,她胆那么小,力气倒是挺大,林西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她眉头也没皱下,好像架的只是一只猫一样轻松。只是由于林西的身高,让她走路的步伐有些歪,远远看去,像一个葡萄架歪在一根细棍上。
“候羽,往东门出去,直接送麻嫂回屋躺躺。另外,你就不用再来院中,麻嫂身子不爽利,你先招呼着先,等忙完驱邪仪式,我回了老太太,今日院中的事情还得有个说法才行。”眼看候羽往北角门而去,丸美连忙出声阻止道。
候羽闻言,身体一僵,脚下一滑,差点没把林西摔下地。林西紧紧地攀住她的肩膀,才堪堪避过一跤之险,跌空的片刻间,眼里映入候羽惊恐的眼,像受了惊吓的小鹿,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看来,这丸美,还真不是像表面上那么人畜无害,至少,眼前这丫头,肯定就吃过她的亏,所以才会那么怕她去老太太面前讨说法。
不过,那耦合色的人影,怎么还跟在她们身后啊,也没人拦,也没人管,他该不会要这样一路跟着她们回卧室吧?
悄悄地凑近候羽耳边,“候羽,那个,后面那人是谁呀?他跟我们同路吗?”。
候羽停下来,回头一看,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进白府才一个月,一直在后园里,很少出院门走动。”
原来也是个新人哪!难怪那么怕丸美,欺生,古今相同,到哪里都例不了外。
一路无话,林西眼里全是歪歪的亭台楼阁,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风景,这样歪着脖子看世界,还真是新鲜。与那巴黎埃菲尔铁塔的倾斜美,有一拼。
不过,就算她是路痴,她怎么也感觉到眼前的景物越来越陌生?比如,那片清雅的竹林……还有极具湿意的白栏杆花榭,波光潋滟的湖,那只划过湖面的水鸟,洁白的翅膀,轻点水面,姿势优美,迎风自由的飞翔。
自由啊!多么令人向往~
不对,不对……
诶,候羽说她很少出院门!
林西开始担心地问道:“候羽,咱们,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路啊?”
那个埋头急走的身形戛地停下来,抬起头茫然四顾,然后,在林西期待的目光中,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可把林西搞懵了。
瞧着她梨花带泪眼带水,小脸皱起嘴抽抽的模样,林西无奈地认了命。看来,她们,确实走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指着旁边的花榭,林西轻叹道:“候羽,咱们先去那里坐坐,你再仔细想想,我们再往回走,好不?”
候羽睁着微红的眼,眼中一闪而逝的恐惧,定定地看了林西片刻,才怯怯地问:“你,你不怪我?”
这女孩,怎么如此胆小?不就是带错了路嘛,她又不是主子,也不是贵宾,再走过不就行了嘛,搞得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生怕她怪她。
“走错了,再走回去不就行了嘛。你哭什么呀?”林西笑道,伸手替她轻轻地抹干眼泪。
林西的手模上她的脸时,她有一刹那的僵硬,眼中又是那种惊恐万状的表情,直到林西轻轻地替她抹泪,她才整个人放松下来,扶着林西往花榭底部的栏杆上一坐,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林西,然后……破涕为笑。
这一笑,如杏花带雨,忽然逢春,满天全是春意柔柔的香色杏影,像极了那首动人的歌谣,杏花天影的意境。
低吟浅唱,弦绝音苦,淡淡地杏雨透漏着汹涌的美丽。
虽然眉眼间青涩未开,但假以时日,必将长成一方倾城美丽的佳人。
这样清丽的姿容,怎会长在一个胆小如鼠的丫环身上?
“候羽,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长得,很美?”林西惊艳道。
小丫头脸腾地一下红了,衬着白如细瓷的肌肤,透出胭脂般的颜色,像一朵水莲花般不胜娇羞,那风情,那水润的眼神,让林西打心底里倒抽一口冷气。
“麻,麻姐姐取笑我。”候羽咬着唇,笑得羞涩。
估计红楼里的香菱,也不过如此。只是,香菱的命,苦了些。希望候羽不要有那样的命运!
不过,那麻姐姐,三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林西微微皱了眉,还是决定给自己弄一个好听点的称呼。
“那个,候羽,能不能不叫我麻姐姐。我,姓罗,名衣。你就叫我罗衣姐姐吧。”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将林西二字改成了古代的姓氏。
“罗衣姐姐。”
“罗衣姐姐。”
居然同时响起两个兴奋喊姐姐的声音,一个娇滴滴的带着撒娇意味,一个软软糯糯的有些生硬。
无奈,林西的脖子就是直不过来,眼角余光瞄到一片耦合色的袍角,正慢慢向她们这边移动着。
呃,卖狗滴,那个六指男还跟在后面。她们在这里又哭又笑的闹了大半天,他也不声不响地站了大半天,直到听到林西自报家门,才兴奋地喊出了一声罗衣姐姐。
看不到他的长相,说话又颠三倒四的,又爱跟着人家后面跑,还真是跟林西现代的德叔一样神神叨叨的。
唉,想到德叔,林西心中就是一软,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忘不了那张脸。心里酸酸涩涩的,那时候,父母作为知青,分插到天南海北的两个地方。她被送到姥姥家寄养,大伯家不愿意出粮,她和姥姥两人吃一份口粮,饿得面黄肌瘦。
德叔挣完工分,顶着烈日,去拾麦穗,捡小苕干,然后把自己的口粮给林西,自已吃苕麦汤。那苦涩,难以下咽的汤,德叔却吃得津津有味。
“德叔……”林西失神地念道。
“姐姐,你叫谁?”候羽怕怕地问,林西的神情,阴郁得可怕。
林西眨眼,将眼泪硬生生逼回,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哦,我没叫谁,我是在问,那个,跟着我们后面转的那男的,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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