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爷?”连乐看着眼前侧脸下视的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有些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祁容瑾并不领会她,只是淡淡地对黑衣男子们说了声:“回白瑾苑去。”
黑衣男子们解开蒙着脸的黑纱布,看了看连乐,然后说:“连姑娘,跟我们回去吧。四哥平时对你多好,不但让你当上了祁府的丫环,还好吃好喝地让你在祁府没受半点儿委屈。不过,你这丫头也不领情,竟敢私自跑了出来。你知道,如果紫玉被落在他人之手,不仅是你,我们都会丢掉性命。看来只有把你好好软禁起来,才能保证紫玉的安全。今日如果不是四哥及时来救你,恐怕你这条小命早早地就去见阎王爷喽。”
另一个黑衣男子补充道:“接下来你最好乖乖地听我们的话,在白瑾苑好好呆着,否则,若是因为紫玉有半点伤害了四哥,我绝不饶过你!”
连乐看着他们,心中有些颤栗。这些黑衣男子就是平日在白瑾苑陪同祁容瑾习剑的少年们,只是令连乐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一改平时的嘻嘻哈哈之状,完全就是月兑胎换骨般,一个个如同沉稳的冷面杀手,没有半点少年的稚气。
看来紫玉对祁容瑾至关重要,否则他们也不会这样威胁她。连乐心想着,思忖着。或许呆在白瑾苑要不在外面更加安全些。只是眼前唯一让她牵挂的是彼岸和木柴犬。木柴犬变成那样有她的责任,而彼岸目前身在何方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快跟我们走吧。”那日领着连乐去大夫人厢房的白瑾苑少年中的一个提醒了她。连乐看着眼前的男子,貌似在这些少年中,他是祁容瑾最为信赖的随从。祈容瑾叫他小九。
连乐朝小九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往祁府走去。
祁府黯淡的一角,坐落在白瑾苑。白墙灰瓦,似乎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烟雾中,有一种人间仙境的感觉。苑前的花树依旧飘洒着粉色的花瓣,残花满地,长裙曳地,循着花径宛若蝶舞般,翩跹如飞。
连乐痴痴地望着花树上粉色的花瓣,伸出一只手,把一瓣静静飘落下的花捧在手心。用嘴轻轻一吹,花瓣便又飞了起来。
回忆起几年前彼岸带她和木柴犬上山去采花,她调皮地在花丛里钻来钻去,木柴犬则是拔出腰间的剑飞快地砍着路旁的荆棘,一边嘟着嘴破骂道:“该死的花刺!若是敢划破主人的半点肌肤,我就饶不过你们!”
彼岸淡笑着对木柴犬说:“犬,没事。世间花都是有灵气的,每种花的绽放都是前世的因缘,都是天上的花神的笑与泪。”他的眼神有些落寞,恍若陷入某种沉思处。连乐转身看着彼岸,心想彼岸一定又在想曼珠吧。心中不知怎么地有些不服气,却伸出手有些用力地折了一朵花瓣,欢笑地向彼岸与木柴犬跑去。
“对呀,木柴。师父说得很对呢。有句诗云:‘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传说,你若对着花笑,它便也会对着你笑;你若对着它感伤,它也会为你黯淡。”连乐拿起花瓣朝木柴犬鼻前晃了晃,然后嬉皮笑脸起来。
木柴犬把嘴巴嘟到一边,“哼!又在卖弄文采!知道小乐懂得的诗句很多,哪像我这么一个大俗人,即使咬着毛笔头憋半天,也蹦不出半句诗来。”连乐看着木柴犬,噗嗤笑了起来。
“哎呀!小乐,你看,你的手指怎么出血了?”木柴犬急忙丢下手中的剑奔了过来,拉着连乐的手有些心疼地说道,“看你这傻丫头,一点儿都不小心。花茎上有刺都没看到。”
连乐低头一看,手指上果然冒出了细细的鲜红的血。随着血液的扩散开,指尖也有淡淡的疼。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不远处,不知谁在吟歌。
连乐想起那夜史府时,她拥抱彼岸的情景,那时仿佛也听见了这曲《越人歌》。此时,彼岸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温润如玉,那么让人痴迷眷恋。往事总是那么的令人不堪回首……
连乐猛地从思绪中醒悟过来。原来现在自己还是身在祁府,刚刚只不过是幻境罢了。白瑾苑前的花瓣依旧静静地落着,伴着瑟瑟的微风。这些日子,她越来越想念彼岸和木柴犬了。
“你的手指怎么了?出血了?”身旁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连乐心中惊了一下,转过了头,正好对上一张素净的书生的脸。
“柳重言?哦!不……柳先生。”连乐叫了出来,不顾手指涌出的血,有些慌忙地屈子行了个礼,“奴婢见过柳先生。”
“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柳重言忙扶起连乐,“你我都是祁府的下人罢了,何必行这些繁文缛节呢。”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手指,关切地问道:“没事吧?先包上这块布,按住。你等一下,我去磨点儿草药,敷上就能止血了。”
还没等连乐反应过来,只见柳重言早已飞奔离开。他在白瑾苑的花丛里寻找着,很专注地采摘着花茎或是绿叶。连乐望着柳重言忙碌的身影,不禁有些感动,眼眶渐渐湿了些。
没想到虽然柳重言与自己接触不深,却是如此一副好心肠。更何况柳重言与怜影本是自小一起长大,一同进的祁府,他却曾为怜影直呼他的名字而介意,对自己却是那么地随意。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连乐呆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莫不是眼前的柳重言看上了自己,她内心瞎想道。随后,便为自己这个有些荒唐的猜测而笑了起来。
“好啦!”柳重言欢快地奔了回来,灿烂的少年笑容如同暖春的阳光般轻轻地泻在连乐心底,就跟连乐第一次见到的温暖的笑一模一样。还记得刚进祁府时,连乐就被柳重言的笑容给深深吸引住了,此时,竟如那时般,耳际泛起了一丝微红,心也有些悸动地跳动着。
柳重言在一旁的灰色大石头上用小石块敲打着,研磨着所谓的草药。深深的绿叶被挤出了汁水,成了一抹湿润的绿色碎片。柳重言不时地用广袖拭了拭额头的汗滴,脸上因有些累而微微泛着红,却依旧一脸笑意,兴奋如同一个孩子般。
连乐本想拿出娟子上前给他拭汗,但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犹豫徘徊了一阵,忸怩后终究是没有迈开腿,只是愣愣地在一旁看着柳重言。手指尖的血已经有些凝固了,刚刚柳重言递给她的布上有些血扩散开的痕迹。
终究只是一介书生,是这么的纤尘不染。连乐看着柳重言不禁感慨道。
祈容瑾一直都是很惬意地呆在白瑾苑,望着絮雪飘落的湖面,白衣胜雪,淡定自若。而柳重言呢,祁府的先生,有些宏韬伟略,却为听命于大夫人,为她四处办事,这让连乐有些捉模不透。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吟歌声又响起。连乐从思绪中回了过来,循声望去。
“这不是《越人歌》么?肯定是怜影在唱。自从我教她这首歌来,她就一直爱唱,闲着没事的时候就随便哼上几句。”柳重言淡淡地笑了,双手负后地摇了摇头,不是一脸是兴奋,还是有些无奈。
“额……”连乐看着柳重言,无语。
连乐挑眉说道:“看来柳先生还真的很有学识呢,连《越人歌》都会。如今在中原,恐怕懂的人不多吧?”
柳重言目光直直地看着连乐,一脸认真的表情问道:“你不也会么?”看到连乐惊诧的反应,笑了笑,解释道,“我想,连姑娘也肯定知道吧。听四少爷说,连姑娘虽然未曾进过私塾念书,知道的却不少。”
连乐有些松了口气,“那只不过是自己多看了些书,自学了点儿罢了。”
连乐觉得跟柳重言说话仿佛是在打着心理战似的,他那一直微笑着的眼睛却好像能够看透一切的心思。而刚刚他所说的话是想试探什么呢?好像怀疑连乐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似的。
“柳先生?”怜影一身淡粉色的褶裙,微笑着走了过来,“柳先生何时来白瑾苑了呢?是来看瑾四少爷的么?”
柳重言笑着看了看怜影,“好久没有见过四少爷了。最近四少爷似乎情绪不大好,派人来让我停些课,有些担心,便来看看。”
连乐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貌似祁容瑾最近心情好得不得了吧。整天就知道用手中的长鞭来威胁人。一生气就扬起了长鞭。连乐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虽然只因上次强抱祁容瑾而被甩过一次鞭子,但一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怜影若有所意地看了眼连乐,仿佛带着些讽意地说道:“最近小乐倒是跟四少爷感情甚好,在祁府已经传为佳话了呢。”
“哦?怜影姐姐何出此言?”连乐看着怜影问道。
“祁府上下人都在说,小乐有慧眼,要飞上枝头成为贵人了。”怜影并未看连乐,而是望着前方淡淡地说。
“哦?那只不过是他们胡说罢了,我有什么贵不贵的?况且,何来飞上枝头?我只求平平安安地过好每个日子而已。”连乐笑着说。
“小乐嘴里这么说,可是,心里未必是这么想的吧?”怜影又挑眉问道。
连乐心想,怜影无非是在吃自己和祁容瑾的醋罢了。看来她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误会。但此时柳重言在一旁,又不好解释。便只好装傻回避这个话题。
柳重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只是伫立着望着前方,眼神中似乎有些深意。
“这样也挺好,四少爷挺不错的。”他边说着边挑眉看着连乐的表情。
“柳先生不是来找瑾四少爷的么?我马上去告诉四少爷。”连乐灵机一动,找到了一个月兑身的好机会,马上飞奔进白瑾苑找祁容瑾去了。
怜影欲叫住连乐,看见连乐飞奔而去的身影便也不好说什么,反倒为刚才的行为感到有些惭愧,便向柳重言告辞,往祁府大夫人房走去。
柳重言若有所思地望着怜影远去的身影,却依旧淡淡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