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住的竹园在东院的北面,平常就是个清静的地方,别说湖畔的歌舞升平打搅不到他,就连管事的有正事来禀报,也很少会有入园的时候。本书由
小径上,我停了脚步,转身怔怔的看着他。
刚才他一句“西兰的事情,有哪一桩哪一件能轻易瞒过她”还回响在我的耳边,心思却在刹那间变得通透明晰。
对了,只有西兰女帝,只有她才能这么大手笔的承建这个院子,号称是在西兰排名第二,其实我能够想到,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她才肯放手让他远离国都到了此处静养。
宫闱争斗的秘辛我无从了解,但是季九这一身缠绵的旧伤,那诡异的药方,还有他花白的头发,嘶哑的嗓音,无不在提醒着我,此前他一定遭遇过难以尽述的苦痛。
巨大的震惊过后,我望向他的眼神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感伤跟同情。
在我看来,他个性温和,生活恬淡,是什么人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要将这么一个他逼到现在的地步。
我无声的叹息着,垂头望着地面上雨后落下的残叶,很久,我才开口道:“你恨她么?”
没等他回答,我自顾自的道:“要说不恨,你也不会想出替身的法子想要替自己摆月兑现在的处境,身在竹园,尽管是锦衣玉食的,可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开心的事情。”
“你向往的,大约只是安安静静的或者说是冷清孤独的过完下半辈子。”
季九闻言,居然先笑了。
“你小小年纪的,怎么说出话来老气横秋?”
我眼神一滞,这话怎生耳熟?
想了想,才想起在西南陲我说雪鹰那位呆瓜手下,正气凛然的罗钧满时候,这个词是常用的。
想不到隔了些日子,还用在了我自己的身上。我自嘲的笑了笑。
季九的声音初听时候嘶哑难听得厉害,但我跟他相处下来,渐渐习惯了他的嗓音,虽然跟他的人很不相配。
他语调中带着一丝倦态道:”你刚才说错了。我不是恨她,我是厌倦了。“”我心里清楚的很,这状态只会一年比一年糟糕,她期待的,是偶尔能来的时候,我依旧留在原地在等着,但是我厌倦了这样的等待。“”你想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我用试探的语气问了一句,虽然话一出口我就后悔,西兰女帝本质上跟男权世界的帝王又有什么区别。
都是三宫六院。一样不能专宠。
最耳熟的关于后宫生活的一句话,就是各方制约,最好平衡。
季九摇了摇头,伸手拂去衣袍上的一片竹叶道:”从未曾想过,从那一年她救我开始。我就知道了。“”可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你要知道,你在这里,不需要担心你的生活,可是到了外头,连你要用的药都需要自己打点。“”她虽然有负于你,但是你在这里的几年生活,不是也很平静么?“”况且不是你说断了就能断的。你哪怕身在海角天涯,哪一天,你若是想起她了,一定会很痛苦,到时候,你该怎么做?“
季九沉默片刻后道:“我有打算。小林,你现在见到我的样子,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往后只会越来越糟,难道我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被迫离开?”
“你现在走,至少掌握了主动权,也能让她多记些好处?”
“就是这个意思,你懂的。”
调整了一下心情,我呵呵道:”说那么多没发生的事情顶用吗,过关还不知道如何去过呢。“”来来,你说说她的喜好,说说她这个人。“
话题转了,季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我正有此意,带你来竹林,就是说这个的,只是刚才岔了话题。”
“你有没有好奇,我为何爽快的就答应了帮你。“”你应该有几分把握或者胜算,才乐于答应吧。“
季九起身,半倚靠在凉亭的一根石柱上,目光落在远处道:”你来的路上,可曾听说过关于她的传闻。“”那是,多得很哦。“我掰了掰手指,开始将我在湖国境内跟西南陲边界上听到的所有跟西兰女帝有关的传闻,一桩一件的讲述了一遍,如数家珍。
季九始终耐心的听着,时不时露出会心的或者惊讶的笑容。”这些话,若是她自个儿听到了,不知道作何感想?“趁我说话的停顿间,季九喃喃道。”下次我见到她,跟她说说不就行了。“
我笑吟吟的看着季九:”我猜左右不过跟你现在的样子差不多。“
“九爷,外界说她荒,yin,无耻,说她独断专权,说她总之,好话没几句,唯独我在边陲小镇附近邂逅的一户人家,因为家中有成员在西兰朝廷为官,所以对她的评价不低。”
“让我想想,我该怎么形容她?”
季九将背再一次靠上了微凉的石柱,语声中带着惆怅道:“那一年,我从兵荒马乱里逃亡,一路向南。”
“遇上她的时候,是我最窘迫的时候。”
“虽然我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快活,但是正如你说的那样,一贯都锦衣玉食,我的家,是个不需要为柴米油盐考虑的家,那个家里的人,想的都是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可是我成年之后,越来越厌倦这样的日子,我能在那个家留那么久,不过是因为我的弟弟。”
我心中一跳,望向他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很凝重,季九没有察觉到,他在这样的一个下午,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很难轻易地关上。
从他的叙述中,可以看出他平日里压抑了多少情绪没办法纾解,也能体味出他在这个竹园一呆就是几年间深深的孤独。
我趁着他话语间的停顿,忽然插问了一句道:“西兰皇宫是什么样子,你能对我描述一下吗?”。
“其实,就跟外头的样子差不多,诚如你说的,东院整个都是她的手笔,她自然是沿用了西兰皇宫同样的风格建造。”
“可是小林,我对这个是没有感觉的,因为我曾经住的地方,大约这世上再找不出更美的居所。”
“跟西兰不同,终年都覆盖着冰天雪地,你更想不到的是,在那么高,那么冷的地方,依旧有繁花盛开,有恢弘的宫殿。”
“初到那里的人会以为是瑶池仙境琼楼玉宇都不奇怪。”
“完全不似人间。”
“你说的,听起来很让人向往啊。”
“是我说的太不可思议了吧,你是不是很怀疑?”
我摇头道:”一点也不,我信有那样的地方,不过既然这么美的地方,你都要逃离,以你这般温和的个性都受不了,可见逃走的不止你一个人。“”地方再大,再美,如果冷冰冰的没有人味,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我的语调中泛起一股凄凉之意,季九回眸看着我,这一次他捕捉到了我眼神中的讯息,他关切的问:”你怎么了?“
“九爷,季九恐怕不是你的真名吧?”
“嗯,到了西兰才改的名字,但也是到了东院才被他们称呼的。”
季九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在西兰皇宫还有个名字,是她为我起的。”
“你可否愿意说给我听?”
“朝华。”
我脸色倏然转白,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一次的偶遇到现在我都未曾跟季九提及。
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那次看起来莫名其妙的邂逅。
我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
看来这个所谓的替身,是这辈子都没有成功的可能了!
但是季九难得露出这么高兴的神情,他纠结了几年的事情,希望能在不久之后抽身而去,我现在若是点破了他,他会不会万念俱灰?
压下心头的惊悸,我想到过他说的可能,但是我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层牵连。
世上的事情真是玄妙,冥冥中似有推手操控
西兰边陲小镇的傍晚,贾老六坐在河边的石阶上,百无聊懒的摆弄着手上刚买的一支发簪。
两天前,他在镇上遇见了一个年轻标致的女子,说是被人从西兰拐卖到湖国的,想要回去找家人。
他见到对方容貌姣好,一时间起了歹念,上一回卖掉那一个,听说是送去了西兰有名的烟花地。
为了分赃那笔钱,他跟陆大段十几年的交情算是彻底完结了。
模清对方的个性,他觉得需要徐徐图之,西兰的女子大多个性刚烈,一个不小心她自寻死路,那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因此他预备好了,慢慢相处些时日,让对方放松了戒心才好。
他热忱的给那位女子找了个地方居住,告知她最近边关收紧张卡的不是一般的严,像她那样身份尴尬的人就更不容易。
原本说好约在今日见面,哪知道他买了发簪送来,对方却不告而别了。
难道是姓陆的小子得到风声,先下手为强?
他找遍整个镇子,都不见两个人踪影。
河边呆了一下午,眼见天色黑了,贾老六才起身往林子附近走去。
转了个弯,倏忽间,一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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