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婆娑,我在窗口的灯火底下打开药房取来的纸包。
不需要参照药方,所有要用到的药我都铭记在心。
竹园的夜分外安静,只听得见窗外竹叶在风中的轻响。
乌云遮住了月头,我猛然间抬起头看窗外,帘子并未拉上,刚才似乎由东向西有个黑影闪过。
未及多想,我便跳上桌子翻出了窗口,在竹园附近搜索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的情况,我才心有余悸的回到了屋子里。
云楚教的功夫我只能学到部分,唯独对于周遭危险的感知,我比平常人要敏锐得多。
想想不安心,我顾不上手头的事情,决定还是去季九那里一趟。
他在chuang上躺了两天,每日里起来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
早知道那一趟雨后竹林中的详谈会带来这样的后果,我肯定会拦住他,不让他去的。
我们都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他也担心病倒会耽误重要的进程,所以这两天,药剂量加倍了。
好在东院他就是大王,他要的东西,哪个会拦阻,药房尽所能的会凑齐他需要的药材。
我有个疑问,每日里守着炉子替他熬药,再加上三脚猫大夫的身份,想当然的我就对他用的特别的药方子产生了好奇,忍不住问他是何人给他开的。
我对所有治疗病人有自个儿独特方法的大夫都充满了探讨的兴趣。
我相信普天之下,或许最好的大夫是云楚,但是医术这东西,种类繁杂,说不定跟不同的大夫交流,能得到不一样的心得。
我在岐北就因为这个缘由,才情不自禁的钻了那位好师妹,病美人的设下的套。
如今到了西兰,我的念头依旧不死。
尤其是当季九告知我。对方是西兰皇宫的御医的时候,我对那地方的好奇心几乎是成几何数的增长。
季九隐去了他如今这个样子的前因,我听的时候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机会,混进去。溜进去,潜进去,总之,用我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目的很简单!
西兰皇室独有的那一味药我志在必得,更深一层的愿望就是能跟西兰皇室的御医有机会碰个面。
脚步轻缓的走进院里,敲了敲季九的门,听到他低低一声唤,我才走进去。
“你果然是没有睡。”
我见他坐在桌边,手上还有书卷。语调轻松地道,“我刚才听到竹园外头有动静,生怕出什么岔子,过来看看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道:“你听见外头有异动?”
“是啊,”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其实,其实我除了三脚猫的大夫身份外,也会那么点点功夫,只是一点点哈。”
“你说我听觉敏锐也行,说我草木皆兵也罢,我只知道这点点功夫在关键的时候能救人跟自救。”
“令人刮目相看。”季九声音嘶哑地笑道,“但是我没有听到啊。”
“可能是我听错了。我也不确定,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来看看你,一切安好,我就回去了。”
“等等,”季九见我转身要走。再一次出声喊住我道,“白天送来的东西搁在外间的桌子上,你去看看,若是有你想要的,拿走就是。无需问我。”
“啊,”我愣了愣道,“不需要问就直接拿?”
“嗯。”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一边讪讪地道,一边脚步很快的出了他房间,走到外面那张靠墙的桌子上,一堆的东西搁着,还不是我验收的那些,这意味着,往竹园送的趟数又增加了。
怎么还会有胭脂水粉?我拿起桌上盒子,拿在手中端详,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东院用的人多,所以他们顺便替我送了一份上好的。”
东院不都是我放下盒子,恍然大悟,对了,小倌怎么就不用脂粉呢,当然会用了。
但是他们送给九爷,多半是为了不久之后的碰面,听他说那个人是会定期来这里看他的,这一次的时间也没剩多少了吧。
既然他说了随便拿,我也无须客气,在桌上挑拣了一番,大多是些小玩意,但也有成衣铺的一摞盒子,打开里头是几套衣裳。
“喜欢就选一套。”不知道何时,季九站在了我身后,他突然间说话,把我吓了一大跳!
他见我惊慌失措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笑,咳嗽了一声道,“可惜没有女装。”
我想说大哥,就算有我也不敢穿啊。
“其实西院是有的,你若是想要,我可以让管事去替我取一套来。”
我想起前几日那两个送账册的护院在我身后唧唧歪歪的场景,头摇得似拨浪鼓:“免了,免了,万一传出去,指不定说得多难听呢。”
他们又会传说,九爷增加了新的爱好,要我怎么怎么地
“你是没听到他,他们说””说什么?“
我抿了嘴,睁大眼睛看着他。
片刻后,我低了头尴尬的道:“也没什么,都是胡说的,你不用在意。”
这话虽然是安慰他的,可实际上是在宽慰我自个儿。
季九愕然道:“我没有听到,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我一时间语塞:“嗯,是,你说的对,反正很晚了,早些休息吧。”我抓过桌上的一个小盒子,也没拿原本想拿的衣服,脚步匆忙的退了出去。
到门口关上门,我才松了一口气,心头怅然若失,刚才有一瞬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泛上来了,可是这么接二连三的,心头不是个味道。
必须尽快寻找到时机,早些离开这个地方,去西兰国都才是正道!
因为受凉了,这场病让他在竹园闭门不出好几天,每日里起来的消遣就是那一局永远都看不完的残局。
这天早上醒来,我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回事,或者是一时手痒,我将桌上的棋子都收起,可是等我熬好药送来的时候,见到季九保持着跟平时一样的姿势坐在窗边。
那局棋当然也是恢复了原状。
他能看都不看就原样恢复,一定是棋盘上每一枚棋子的位置都深谙于心。
这人怎么就那么的偏执!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
我无奈的摇摇头,将装药的盘子递到他面前。
他的神情有些不在状态,迟迟才接过药碗,完了还低声嘱咐道:“小林,以后别动。”
“这局棋早就入了死胡同,与其整日纠缠着,不如重新排局。”
季九脸上的表情恍惚了一下道:”没有那样重来的机会。“”莫非是对弈的人不在了?“
他无声的摇了摇头,面沉如水。
我看的明白,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住了拳头:”万物都是变化的,你输了一局棋,未必就一直输,这是乐观的想法。“
我语气顿了顿道:“换成悲观的想,对方在跟你对弈的几年后,始终都在精进,所以下一回你还是输。”
“无论是哪一种,你都不需要再纠结过去的一盘棋,说实在的,没有任何意思。”
我斟酌了语句,话虽然不中听,含义表达得很明确。
“若我说,我很想赢呢?”
我双手一摊笑道:”我还想倾国倾城呢,我还想富甲天下呢,这种念头我常常有,想的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啊。“
我就差没伸出手拍拍他肩膀说:”兄弟,看开一点儿吧。“
要不是那行为对我眼下的身份来说太出格的话!
后院挑好了位置,我手脚并用爬上一棵大树,季九住的地方,前院是竹林,后院花木成荫。
取出竹箫,贴近嘴边开始吹奏那半阙曲子。
曲调婉转缠绵,离开越久,我越能领悟到这曲子的精髓所在,可惜,可惜的是我只会这半阙。
放下竹箫,满目绿意,西兰的秋天来得晚,别处早已入深秋,在这里入秋的脚步还徘徊在门外。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心头汹涌的思念找不到出口,难受到了极点。
眼下,我连东院都出不去,我只求快些了解这边的事情,如果季九能跟他承诺的那样,给我自由,那么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上路,赶往西兰。
赶往西兰替他找到那一味只在西兰皇室独有的药。
赶往国都寻他!
没有人能确定云楚的行踪,可是我的感觉都指向那里,他从踏上西南陲开始,就筹谋着我不知道的事情,可是我如同一开始般的,希望遵循内心最直接的感受,即便那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多么的虚无飘渺。
云楚在幕后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见到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这种感觉充溢满内心,感觉我想他快要想疯了!
在树上坐了很久,眼前忽然闪过一抹影子,我整个人都隐藏在树荫中,倏然间倒抽了一口冷气。
绝对不是错觉,对方轻功殊绝,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这般身手的高人了!
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做出反应,观对方影踪,我心中电光闪过,没有任何犹豫的循着同样的方向急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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