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方小麦轻轻的叩响了我的房门,见我没有回应,便走进屋来。
她轻轻坐到了我的床边,静静看我。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立马一层层的站立了起来。
她为什么这样看我?此刻,她是不是很想捅上我一刀?难道她已经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阴谋?
我忽地睁开了双眼,把方小麦吓了一跳:“呀,妹妹。你醒来了?嫂嫂看你睡得那么甜,还在思忖要不要叫你起来用餐呢。”她起身将我扶了起来,从橱里拿出一套衣服,帮我更衣,“醒来也好,你一定饿了。你哥哥为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鸽子,可肥着呢。父亲也捡柴回来了。”她拉我坐在凳子上,拿起梳子为我梳头。她将我的头发快速的分成三股,左右各一小股放到了胸前,中间的一股高高的盘起,在头顶挽成耸起的云髻,用发夹固定住,然后她从一个红盒子里捻起一枚桃花发饰斜斜的插入了发髻,又在我两腮三下两下的略施薄粉,最后,她笑着将镜子拿到了我的眼前。
我一下子就被镜中之人惊住了:只见她柳眉如烟、粉白黛绿、清眸流盼、云髻峨峨。
方小麦的一双巧手顷刻间将我月兑胎换骨,变成了古代美娟。
我难以置信地问:“你,你是怎么会有这番手艺的?”
方小麦掩嘴一笑:“妹妹可是睡得迷糊了?你向来喜欢由嫂嫂为你梳妆打扮呢,熟能生巧而已。来,快随我走。”
我晕晕乎乎的随她走出房门,步入了院子。
天朔见到我出来,高兴的从饭桌前站起身:“楚楚过来,到哥哥这边坐。”
方小麦横他一眼:“瞧把你急得,可是担心我会把妹妹吃了不成?”
我不知如何搭腔,对于他们的亲热劲感到寒毛凛凛,便一声不吭的走过去。
刚要坐下,只见一人端了两碗饭从厨房跨了出来,顿时吓得我头皮发怵,双腿发软。
出来的是一位老者,中等身材、面容憔悴,他是我再也熟悉不过的人——我的公公,或者说,是我的亲生父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我低下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这是一个局,我的公公怎么可能也参与其中呢?我不禁感到四面楚歌。心里思忖:对手人多势众,事态对我相当不利。如今也只能将计就计,看看他们下一步怎么走。
饭桌上的气氛似乎很融洽。只有我一人闷头吃饭。
天朔关心的模了下我的额头:“妹妹身体可有好转?为何一言不发?”
方小麦夹了只鸽子翅膀到我的碗里,回应天朔道:“寒热倒是退了,多吃点饭,明儿就更加好了。”
我看了两眼那只鸽子翅膀,把它悄悄的拨到一边,低头扒饭。突然想起,天朔和方小麦的私生子怎么不见踪影呢?没有断女乃的婴孩,方小麦这么割舍得下呢?难道是在里屋睡觉?
公公听了方小麦的话,似乎宽心了很多,他点点头说:“楚儿这次的病邪气的很哪,好在已经无恙。”
我不知道应该说白话文还是文言文,只好跟着点头。
天朔讨好的说:“等妹妹身体康复了,哥哥嫂嫂领你上集市散散心如何?”
我听了忙不迭的给了他一个笑脸,心想的确应该去看看大环境。看来要弄清楚这桩事情,来日方长,身体是关键。我狼吞虎咽的吃饭,希望赶快恢复健康。
不过,有个疑问从我心底油然升起:天朔是真的打算把我带出去么?他不担心我会借机逃走么?
饭后,我有了点力气,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既然方小麦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我就应该先从她身上入手。
我想了半天,又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了几个字:“嫂嫂,里屋说话。”
我起身提起裙裾往屋里走,方小麦应声跟在了身后。即刻,我又找到了趾高气扬的感觉。
“妹妹可有心事?”方小麦点上蜡烛,合上房门,坐了下来。
“心里憋闷,想与嫂嫂聊天。”我坐到她对面,这样方便观察她的反应,“这些天身体不好,难为嫂嫂照顾了。”
“妹妹这话从何说起?照顾妹妹是应该的啊!妹妹以前生病,可没有跟嫂嫂这般见外哦。”方小麦笑声甜甜,“可是这场病让妹妹变得会体恤人了呢?”
“嫂嫂,妹妹觉着这场病是有邪性。”我提了一下眉毛,往方小麦身后抬了抬下巴,说,“我怎么老看到有个男孩跟在嫂嫂身后呢?”
刚好一阵秋风扫过树林,发出很大的“沙沙”声,连我自己都感到脊梁一阵发麻。
方小麦警觉的往身后一看:“妹妹怎么如此吓唬嫂嫂?嫂嫂和你哥哥成婚才半年,哪里来的小孩?难道你见鬼不成?”
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哪个母亲会咒自己的孩子是“鬼”的,方小麦经我这么一说,满眼流露的是惊悸,而不是心虚。难道她的儿子真的不在这里?也对,儿子在这里只会道露天机,她又怎么去演好她的“莞儿”呢?
“嫂嫂,你可知道哥哥真名?”
“真名?”方小麦皱起眉头,“妹妹知道?”
我俯身向前:“他的名字叫做——邢、天、朔。”
“妹妹今日有些怪异,”方小麦说,“你们安家几代在此居住,乡里乡亲的都知道你们祖上姓安。你哥叫安楚白、你叫安楚楚,怎么又有别名呢?”
我继续给她加压:“我不但知道哥哥的别名,我还知道嫂嫂的别名。”
“我的别名?”方小麦愈加不解,随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妹妹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别名呢?”
“你叫方、小、麦。”我一字一顿的说,呵呵的笑出了声,“嫂嫂,许是妹妹病糊涂了,只是梦魇之中的人物而已。嫂嫂不必挂心。”我慢吞吞往床的方向走去,“嫂嫂,我想休息了。”
方小麦还在我刚才的话里苦苦钻研,她的眼光定定的跟随着我的身影,根本就没有听出我在下逐客令。
“楚楚,”她走到我身边,眼里满是担心,“有何心事,只管与嫂嫂讲,哥哥嫂嫂都会帮你的,”
“我怎么就觉着要疯掉了呢?”我假装头疼,靠在床上不想动弹。
“楚楚,快点躺下。嫂嫂明日去请大夫。”方小麦扶我躺下,为我掩好被子。她柳眉微蹙,吹熄了蜡烛,一步一回头的走出门去。
方小麦在我面前一向来会演戏,一旦到了天朔面前,她就会坦诚布公。我断定,我的这招“投石问路”一定会在今天晚上奏效,等他们安寝,我就去听听他们二人的“真心话”,指不定他们的阴谋会大白于天下。
夜色正浓,方小麦打理好了一切物事,回房休息,他们房间的烛光却久久未熄。
我模黑将门打开一条缝,抽身钻了出去,然后保持半蹲的姿势慢慢往他们的房间挪动。他们的房间与我的仅几步之遥,我停在了窗下,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楚白,我有些为妹妹担心。”方小麦的声音。
“何事?”
“妹妹刚才与我房中小聚,语言突兀,实在令我生畏。”方小麦的声音似乎带着点颤抖,“她说看到有一男孩跟随在我身后,说你我有别名,还说自己快要疯掉……”
“可是大病初愈,精神还有些许恍惚?”
“但愿是,楚白,你说明儿是否要为妹妹请大夫看看?”
天朔想了一下:“这样,妹妹喜欢弹奏古琴。近日来,我一直在攒钱,想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既然妹妹心情不佳,我就提前让她高兴一下,你看如何?”
“此番是好!”方小麦连连答应,“早点休息吧,明儿就去办。”
蜡烛被人“呼”地吹熄,整个院落顿时万籁俱寂。
屋里的两个人应该没有发现隔墙有耳,他们言语坦然,诚意切切。如果没有看到他们的脸,根本就是两个不知情的人在为他们的妹妹担忧而已。
听不出破绽,我徒劳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