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花虽是薛澈房里人,但因没有正式身份,所以跟其他主子的管事丫鬟约七八人住在一个院子里。
沉鱼这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空荡的院子里居然响起了清脆的回声,有三四个今晚不当值的丫鬟闻声披衣推门跑了出来。
我咬咬牙,这一耳光打的甚是疼痛,手指抚在脸上,凸出的印子清晰可见。
沉鱼举手还要打,被旁的丫鬟们拦住了身子,她手指着我,骂道:“不要脸的蹄子,不知道使了什么下流手段勾引少爷,让你这么个来路不明的野货进了内府,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住我,晚上趁人不在,净钻到少爷房去做些不干不净的事。我妹妹性子软,可也不是随便与人欺负的,今天非教训教训你,让你记住羞花就是再好脾气也是主子!”
听着她满嘴胡话,我不怒反笑,走到沉鱼面前,抡圆了膀子还了她一记耳光。
长时间在厨房里做活,我这手劲儿可不是吹的,沉鱼的脸顿时被打歪了半边,旁边劝架的丫鬟们也都呆愣在原地,我甩了甩酸麻的手,看着她道:“记住了,这一巴掌为的是你随意编排主子。”
沉鱼又羞又怒,跳着脚刚要开骂,我沉下脸厉声道:“澈少爷是谁,轮得到你当众败坏他的名誉?薛家留你在府里就是为了让你说这些混账话?都道薛家家大业大规矩大,怎么留着你这么个以下犯上的混账丫头!”
她被我这一番话惊的浑身打了个激灵,气势上弱了不少,忙对旁边看热闹的丫鬟们摆着手,迭声道:“不是,我不是说少爷。”
听了我的话,丫鬟们脸上都露出不悦的表情,薛澈在府里威信很高,平时待人又好,这些丫鬟大多受过他的小恩小惠,有时私下里笑闹着编几句他的风liu韵事也就罢了,当众这样口没遮拦的乱说一气却是大忌,所以,竟没有人理会她。
沉鱼顶了半边红肿的脸,浑身打着颤,气急败坏道:“我,我说的是你这贱人不要脸,勾引咱们少爷。”
“凭圆圆的姿色和智慧,即使想勾引少爷,少爷就会上当么?你把澈少爷想得也未免也太没主意了,若圆圆这种一无所长的女子能轻易勾引到他,恐怕老夫人也不敢把家里的大小事都交给他办。再则,”我顿了口气,冷笑一声,道:“如果是说我就更好笑了,我倒问问你,你是谁?我又是谁?一个府里的下人四处对人摆主子架子,还真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我再不堪也是少爷每月花了银子请来的私厨,是非长短还轮不到你评判。”
沉鱼张嘴结舌,环顾四周,希望能有人站出来帮她说句话,可周围的都是各房管事丫鬟,一等一的灵透人,谁会在这会出来趟浑水,因此一个个垂了头相互悄悄递着眼色。
我见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趁热打铁,提高声音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澈少爷请了我来,自然一心一意伺候少爷。老夫人心疼羞花姐姐消瘦,要我顺便照顾一下她的饮食,这也没什么可说的,这几天,哪一餐不是我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只因了今天身体不适,误了晚饭时间,少爷还没怎么责怪,倒让你扇了耳刮子,不知沉鱼姐姐这一下是替少爷打的,还是替羞花姐姐打的?”言毕,我直向羞花看去。
羞花一脸的惊慌与泪痕,连连冲着沉鱼摇头。
沉鱼呆住了似的步步向后退去,一个没站稳,扑通坐在了地面上。
她明明是为了妹妹才对我动手,可是打死也不敢承认,若认了,羞花就成了骄纵蛮横、心恶善妒的悍妇,可若不认,她便只能背上以下犯上、乱嚼主子舌头的恶名。
我长呼出一口气,见火候差不多,见好就收的转身离开,听得身后众丫鬟的议论声、羞花的啜泣声和沉鱼慌乱的呼吸声“嗡嗡”响成一片,脸上露出淡淡的笑: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呢?我圆圆从前也是悍妇一名,在这里已经把性子收敛的不能再收敛了,竟被人欺负成这样,这次闹过之后,沉鱼姐妹应该不会再来招惹我,能落得一时的清静了。
转过去,却在矮墙旁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薛澈,他临风立于夜幕之中,穿着灰色的袍子,一双清亮的眸子羽毛般轻轻落在我脸上,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听了多久。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而后疾走到薛澈面前压低声音问道:“少爷怎么来了?几时来的?”
他不言,伸手向我被打的脸颊抚过来,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好在没有人跟过来,一把抓住薛澈的手,拽着他一溜小跑的到了回廊东面的小树林。
“你是关心我,还是害我?”我咬了咬唇,瞪他,仿佛见了至亲的人,声音里竟然有一点点撒娇的味道,“若是关心我,今天就不该来,来了又躲着不帮我。”
他眼里透着怜惜,手指在我脸颊红肿处轻轻滑动:“疼么?”
我白他一眼,背过身去,恨恨道:“这是谁害的?现在满府没有人不知道圆圆厚着脸皮蓄意勾引你。这当口要是让她们看见我们站在一起,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我从老夫人那出来,听别院的丫头说沉鱼正在这院子里打人,约莫着是你,顾不上避嫌,疯跑过来,模模,这一头的汗,心都要跳出来了。”薛澈见我没事,夸张的拍拍胸口,拉我的手到他额头,果然一头细汗,“刚才见沉鱼打你,差点冲上去,可又怕帮你出头了,以后那帮丫鬟变本加厉的偷着欺负你,还好你机灵,几句话就唬住了她们,只是这脸上的印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那混账丫头,下手这么重。”
我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澈少爷要是心里真的替圆圆着想,以后还是少来少往的好,你那些丫鬟们个个牙尖嘴利,心眼十足,哪个是好打发的?今儿能月兑身只能感谢上天菩萨保佑,幸亏只是沉鱼就敢把我打成这样,如果是老夫人手下的那些姐姐们,圆圆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薛澈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膀上,幽幽说道:“我突然觉得自己没用的紧,保护不了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待你,那天听闭月说一早在医馆见着你,恨不得一把掐死你,对你亲热了,怕招惹是非,对你冷淡了,心里又拧着难受,这几天强忍着不理你,不看你,怕对你太好了,会把你吓跑……圆圆,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的心轻轻颤了一下,稳住神,从薛澈怀里挣出去,轻声道:“别对我这样,就当是个普普通通的厨子就好,我只想这辈子平稳的过去,每天无惊无险,不用生活在你争我斗的环境里。这样的生活,澈少爷给不了我。”
“可我离不开……”澈眉头痛苦的紧皱着,拧在一起,脸上处处是茫然。
“人其实是很没良心的动物,爱上一个人,如五雷轰顶,身在其中时,以为那是海枯石烂的爱情,等到分开了,发现爱情不过是手指头上的一道口子,不用很久就能痊愈,到那时候才能恍然大悟——原来世界上没有谁跟谁是永远分不开的。”我低声笑,突然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心里满满都是沧桑,“澈少爷,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爱,不得而知,可我向你保证,过段时间,等我离开薛府之后,不用几个月你就会把圆圆这个人忘的一干二净。”
“你要去哪?!”薛澈伸手想抓我的手腕,我慌忙转身避开。
月光下,他的皮肤发出柔和的光,表情却满是失落和彷徨。
我再说不下去,故意“噗嗤”笑出声来,手在他额头上一点,道:“逗你呢,我像是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的人么?从书上刚学的,觉得新鲜,说出来唬唬你,我是你捡回来的,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能去哪儿呢?不早了,回去休息了吧。”
“折磨人的丫头!走到哪我也能把你抓回来。”薛澈拾起我的指尖,狠狠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略带委屈的故意嘟嘴说:“别忘了明儿早点起,我让白管家先去支了点银子,好容易出趟门,见着合心意的东西可别心疼钱。”
语音未落,闪电般在我受伤的脸颊上蜻蜓点水的落下一吻,耳语:“丫头,再过几年,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