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小厨娘 桃红柳绿【江南卷】 七十六章

作者 : 陌蓠

从六公子嘴里吐出来的仿佛不是几个字,而是一堆沉重的石头,它们呼啸着,带着凌厉的风声,一块块砸在我的头上、胸口、心窝,砸在所有我会觉得疼的地方,一直到麻木。

我突然不可遏止的开始恶心,胃像谁拿了刀片在里面绞来绞去,疼痛使我浑身抽搐着,抵不住疼痛,张开嘴“哇”的一声把早晨吃得米粥吐了一地,然后,像泡糊了的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圆圆!圆圆!”我恍惚听见六公子的声音从天上传来,身子好像被人打横抱了起来,腾云驾雾的感觉。

我用力转头看了那一地狼籍,抱歉的笑了笑,疲惫的阖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对不起,地面被我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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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我,是子言和闭月杀了羞花。

优雅的子言、忧郁的子言、高傲的子言、羞涩的子言,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我会在梦里梦到他指使闭月杀了羞花。

着实可笑。

可我怎么浑身酸疼,难道又.发烧了?我无力睁开眼睛,沙哑着嗓子喊了几声“睿安”。

“姑娘醒了!”奉剑的声音,像是扑了.过来,带起一阵凉风刮到脸上。

我清醒了些,睁开眼睛,奉剑的.脸渐渐清晰,她伏在我肩膀上,眼睛红肿,这屋子却显然不是我的屋子。我脑海里顷刻浮现了许多的信息,一时竟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梦。

“宅子扩建好了?这屋子不是原来我那间。”我迷茫地.打量这陌生的桌椅,陌生的床榻,陌生的窗棱,陌生的梳妆台。

奉剑像是看到了恐怖的怪兽,两只眼睛、嘴巴都成.了圆圆的O型,一声尖叫自她口中逸出,眼泪一颗颗落在我的肩膀上,语无伦次地哭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这是六皇子府啊!姑娘,别吓奉剑,怎么好端端的人进来一上午便成了这样,谁欺负你了,姑娘?!”

六皇子府?我哑然失笑,这是唱的哪出,仿佛真发.生了什么事,可脑袋里竟是一片空白,犹如当了机的电脑,怎么移动鼠标都没有一点反应,我记得很成功的讲完了这一堂课,之后便出府回家了,怎么反倒睡在六皇子府上?

“没事,没事,”我笑.着拍了拍奉剑的手,揉了揉酸痛的骨骼,道:“做了个好奇怪的梦,一时糊涂了。”

“我听说姑娘又吐又昏倒了险些吓死,怎么……?”奉剑小心翼翼的扶起我来,把我的头发打散了,重新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髻。

我让奉剑去禀了六公子,自己费力的挪着步子,慢慢走到了回廊。

“姑娘!姑娘!”奉剑从后面赶上来,搀着我的胳膊道:“六皇子殿下入宫了,我留了信给管家。管家说,六皇子殿下出门前嘱咐了,若姑娘明日身体不舒服,就不必来上课了。”

我把大半个身子倚在奉剑胳膊上,方觉得落脚踏实了许多:“不碍什么,只有一个月的课,那还能偷懒?明儿还是要来的,对了,你今儿做什么去了,一天没见。”

“姑娘?”奉剑在凉亭内站定,惊诧的看着我,道:“不是姑娘让我去找工匠?六皇子介绍了一个好的,位置蛮远,在郊外,一早柳仲便陪我去了。”

这话好像似曾相识。我一个恍惚,右脚被木凳子拌了一下,险些摔倒。奉剑忙扶住我,我看着地面皱紧眉头:“堂堂一个皇子府,地上居然这么腌臜。”

奉剑抱着我的胳膊,浑身微微颤抖:“这种石头原本就娇贵,姑娘中午吐了之后,清洗得不够及时,才留下这样的痕迹。”

我愕然指着地面,笑道:“这是我吐的?”

奉剑担心的看着我,没有回答。

笑容凝固在脸上,我脑袋里突然不受控制的跳出一句句话来:

“郊外有一家工匠倒是不错,我已经吩咐柳仲带奉剑去看了,”

“父皇给明玉公主赐了宅子,正在我这皇子府的旁边,如今已基本翻修完,再有六七日薛澈和明玉公主便要抵达京城。”

“我听说,薛府把江南府你那状子撤了。据送消息的人说,薛家找到了真凶。”

……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是谁?”明明洗月兑了罪名是好事,我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如同濒临绝境?

“前些日子从江南薛家逃到你那宅子里的徐子言和他的丫鬟闭月。”

徐子言和他的丫鬟闭月……

我脸色顷刻大变,血色全无,身体渐渐僵硬,奉剑伸出手臂用力环住我的肩膀,叫道:“姑娘?!”我狂乱地摔开她的胳膊,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向门口跑去,嘴里喃喃道:“回家!回家!”

一路马车狂奔,无论奉剑怎么问,我只是抱着肩膀缩在角落里,只字不言。

下了车,一脚踢开院门,睿安从屋里跑出来,见我神态异常,唬了一跳,迎上来问道:“姑娘,怎么了?”

奉剑在身后一边追我,一边跟睿安打手势道:“快打一盆热水,送到姑娘屋里去。”

我知道奉剑和睿安手舞足蹈的在说什么,可奇怪的是什么也听不见,谁也看不见,直冲着西客房便冲了进去。

闭月正在门口丫鬟房的床上坐着,给子言补褂子,此时忙从床上跳下来,笑道:“姑娘回来的早呢,我家公子吃过午膳说涨着了,不舒服刚躺下……”

我紧皱着眉,厌恶地看着她,只觉得胃部又开始翻腾,强压着恶心,不理她嘴里絮叨着什么,门也不敲,便进了子言房间。

西客房因窗边种了几棵树,所以光线有些弱。子言和衣躺在床上,或许因为刚刚睡着,被“咚”一声的开门声吵了起来,眼神里还有几分未清醒的迷蒙,看见是我,他表情明显放松下来,用手肘撑着床板坐起身来,笑道:“正做了个梦,梦见咱们在新院子里种了满满的草药,就被你一脚踢醒了。”

闭月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条件反射地跑了进来,挡在子言和我中间,像是保护自己幼崽的野兽,眼神中透着阴狠。

子言怔道:“这是做什么?”

我冷冷的看了闭月一眼,道:“你出去。”

闭月纹丝不动。

子言看我,又看闭月,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声音低沉下来,对闭月道:“你出去。”

闭月仍旧纹丝不动。

我的目光掠过闭月,落在子言身上,面无表情道:“我有话问你。”

子言坦然面对我,甚至还带着他温暖的笑容,道:“你问。”

那笑容一如我初见他时,温暖、闪亮、耀眼,他的目光没有回避,没有躲闪,没有欺骗,有的只是“对不起”。我终于知道,从前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笑容哪里有些奇怪,现在,在我面前,这奇怪被放大了无限倍,原来,他最甜的笑容里,也永远夹杂着苦涩,淡淡的、不易发觉的、从心底漾上来的苦。

“是不是你……”我的脸抖得厉害,不得不用手撑着,却说不完整这一句话“是不是你杀了羞花,嫁祸给我?”。

青衫飘逸的子言、一身伤痕的子言,交替在我面前出现,无论是从前在薛府还是现在在我面前,二十年来,他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若是我问了,他说是,那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若答案是肯定的,我无法相信自己会有那气度继续如以前那样对他。那么只有把他赶出去,或者交给明玉公主,可是,这与我亲手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恐惧从心里蔓延上来,透过眼泪,看见他的笑越来越浅,苦越来越深。

无法开口,开不了口。

可我真的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杀了羞花,栽赃于我,显然想置我于死地。但为什么又让闭月夜半助我离开薛府?猜不透,真的猜不透。

我向前走了一步,被闭月充满戒备的拦住。

子言从床上下来,轻轻推开闭月,站到我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抱住自己的头,失控似的尖叫,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下来,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全榨出来才能善罢甘休。

子言双手锁住我的肩膀,将我拉进他的怀里,右手在我后背上轻轻拍着。我身体里好像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怂恿我问出事实,一个则畏惧地躲在一边,我终于在他们激烈的斗争中选择了逃避——又一次晕了过去。

这次的晕倒有点作秀的味道,我隐隐听到奉剑和睿安把我扶回屋子,用热水一遍遍为我擦拭四肢,子言给我诊了脉,熬了药,用银针把我的手腕扎得像只刺猬。尽管没睁开眼,但是我甚至能“看”见他们说话的表情和动作。

我知道我自己情况很好,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不想醒来,因为不知醒了之后要如何面对目前的状况。就这样,清醒的昏睡了一整天。

第二日下午,仍旧像死人一样,除了能呼吸,吃的喝的都入不了嘴,睿安一遍遍给我喂药,奉剑一次次帮我换衣裳。

子言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极近傍晚,对奉剑睿安道:“你们姑娘原本只是有些气郁。但若一直这样下去,饿也饿死了,奉剑,你跟睿安先出去,我看有没有其他法子可想。”

奉剑在江南时就听闻子言医术高明,此时别无他法,与睿安对望一眼,两人双双闭门离去。

子言不把脉,也不下针,只是坐在我身边,徐徐道:“你这是为着什么,我大约也知道了一二。”

我眉心一抖,他究竟要说什么?

“对不起,羞花是我让闭月下的毒。”不是伪装,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歉意。

原来,我跟他倾诉了薛老夫人要我去薛家在江南的忆品轩之后,他便有了要把我逼走的念头。

“若你当初留在薛府,仙食坊会像如今的忆品轩一样吧?我早就知道,所以不会让你在薛家多呆一天。况且,薛澈一直对你不怀好意,想讨你做通房丫头?我怎会让你落在这样的人家手里?别以为他对你死心塌地的好,薛老夫人不过找他谈了一次话,闭月这丫头又抽空在他耳边说了你出府见薛清的事,他不是立即就对你态度大变了么?一言不发便离了府,这样的人我不会让你的呆在他身边。”

子言轻轻梳理着我两鬓的发丝,冰凉的手指在皮肤上轻划,引得心里生出一片寒意。

“我看不透你的心思,有时候像是不愿呆在薛府,有时候又仿佛不想离开,可你非走不可,所以,必须有人给你一个不得不走的理由才行。薛府太危险,你这丫头又单纯又不知道防人,记得当初你在薛府最后一次发病,按说吃了我的药应当好转,脉象显示是服了昏睡草才加重了病情,我开始以为你在外面不小心食过那东西,结果后来闭月传信给我,说是有人故意让你吃的。”

“闭月那鬼丫头,躲在门外把那人骗你吃昏睡草的过程,看了个一清二楚。”子言突然轻笑道:“若不是她的这一发现,我也不会那么急着送你走。”

“是谁?”我的眉头皱得越发紧,想问,嗓子却被锁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子言抚着我的眉结,仿佛能看透我的内心,道:“不是别人,却是在府里待你最好,整日姐妹相称的落雁。你这傻丫头只知道别人对你好,却不知是真好假好。那会子每次吃完药,落雁总要喂你吃糖罢?那糖里加了不少昏睡草汁子,若不是发现得早,再吃上个把月,只怕大罗金仙来也救不了你的命。”

我不信,落雁好好地怎么会害我?我心里大声喊着,额角却有汗珠渗出来。

子言拿手帕细细擦拭我的额头,道:“我若是你,怕是会问,她为什么这样对我?是么?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薛老夫人派在薛澈身边的人。你以为薛老夫人真的想永远把你留在仙食坊?你啊,在她眼里,是一个用不得也放不得的人。她连薛澈都防了三分,何况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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