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我又一次失眠了。
侧耳倾听外屋奉剑和睿安均匀的呼吸,间或还有小小的呓语声,禁不住有些羡慕,像她们这样无所顾忌地沉睡,多久没有过了?
才十五岁的身体,应当正是贪睡的时候,却整夜整夜地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各种各样的念头放电影一样,一幕接着一幕。
我原是应该跟别的穿越者一样,运筹帷幄、随心所欲的生活,何时开始变得这么混乱?
把床头的油灯点起来,就着昏黄的光对镜自恋,手指自面颊缓缓滑落——如此稚女敕的一张脸,难道要在面具下慢慢老去?
正感叹间,突然听到窗外传来轻轻敲击的声音:“圆圆,睡了么?”
分明是子言的声音。
我皱紧了眉,咬着唇不吭声。
那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知道你没睡……能出来一下么?前院等你。”
我犹疑了片刻,换了衣裳,还是出去了。
前院是白日里子言绝不能去的.地方,围墙只有一人高,从外面稍一踮脚便能将院里的情景一览无余,若说我每天只能躲在面具后面生活,是极其可怜的事,那么子言比我更可怜,从前是不能稍离薛府,如今无论白天黑夜活动范围都只在这巴掌大的宅子里,自由对他而言,仿佛是从没敢妄想过的奢侈品。
“怎么?”我淡淡问道,这阵子已经.习惯了这么简短的对话,甚至“子言大哥”这四个字也变得难以启齿。
院子里,四处都是乌沉沉的漆黑,只有天上的月亮.散着银白色的光,笼罩在子言身上,形成了淡淡的光晕。藏在黑暗里,我终于可以坦然地看他,半个月未见,他已经瘦到了不能再瘦的程度,原本合体的藏青色长衫,松松的挂在竹竿一样的四肢躯干上,风一吹,便晃晃荡荡地飘起来,原本温润如玉的肤色被粗涩晦暗取代,曾经饱满晶莹的唇色如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齿痕。
他站在那一株已经掉尽了花瓣的月季旁,目光茫.然望向江边,低声道:“若不是对我恨之入骨,让我跟闭月离开罢。”
恨之入骨?我只觉得浑身毛发一下都炸了起来,.禁不住冷笑:“知道你毒杀了羞花,我如此厌恶、如此痛苦、如此不知所措,但还是决定要保护你,哪怕以后会为此付出生命,也要尽我所能的保护你。你居然问我是不是对你恨之入骨?若是恨的话,只须给薛府传个信儿即可,何必自己整日受此煎熬?”
“现在这样的日.子,对我而言,却不如被薛府抓回去。”子言慢慢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他蓦然僵住,苦笑。
我咬住唇,胸口一阵阵的痛。相信他说的话,即使在薛府时他也未曾如此落魄过,从小到大被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囚禁着,却仍旧隐忍着保持了一身的好风度,那时候,薛府里的姑娘不知有多少为他神魂颠倒,何曾像现在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原来,在我身边的日子比在薛府更让他觉得痛苦。
我再也撑不住,原地蹲下,把脸埋进膝盖中,双手抱住头,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语无伦次地哭喊:“我现在还打不开心结,再多给一点时间不行么?再一个月好不好?我也在努力,每天说服自己,可是,现在还不行,其实我理解你,真的,可是,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当成那件事没有发生过,真的不行……为什么当时你要杀人?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么?如果直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也会走啊!”
“不管怎么,事已如此了。”子言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扶我起来,颤颤地将我拥入怀里:“薛家与我徐家不共戴天,斩杀我父母尚能若无其事的享受富贵,人命原来是这么不值钱——我从小便是这样以为,既然如此,那旁人的命也没有什么可珍贵的,尤其是像羞花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通房丫头。你知道么?生命多么脆弱,稍稍喂上一点草药,顷刻便烟消云散了。若不是为了要逼走你,我给羞花下了别的药,便是再高明的仵作,都会以为她是发了急病而死,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从前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事,如今我却真的有些后悔。”
心疼得像被人一点点撕碎,双臂紧紧抓着子言的腰背,我知道,这次必须要放他走了。
子言抚着我的脸庞,轻笑道:“幸好,走之前能看到你的脸,不是那面具。”
“会回来看我么?”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问道。
“不会走得太远,会在某个地方一直看着你。”
“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嗯。”
“待我把手头烦乱的事情处理好,就去找你,”我抬起头来,望着子言略带微笑的脸,含泪道:“可我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子言将唇在我额头上轻轻碰触,避而不答,只道:“不要太过相信六公子,城府太深。”
我点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再相信,也有个限度。
“无需再戴着面具,现下你已月兑了嫌犯的身份,况且薛府爪牙尽数被皇上拔去,已经不敢明目张胆的兴风作浪,”子言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轻笑道:“还是圆圆本来的样子好看,只是这一年时间变了许多,便是站在眼前,澈也未必认得出你来。”
我沉默了半响,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道:“我也想以本来面目示人,只怕如此一来,会引起旁人的非议,此事急不得,还是从长计较为好。若有一日,我欲离开京城隐居别处,那时倒不怕被别人认得。”
子言道:“如此甚好。”这话略过不提,拉着我的手在院子里那两块假山石上坐着,说的尽是些缠绵嘱咐的语句。
我心中早就将子言看做一家人,是以之前才本能的想要保护他,如今知道他已下定决心要走,自是万分不舍,两人在一处轻声细语,恍然觉得,此情此景仿佛发生在千百年前。
不知不觉听见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才知道已至寅时。
屋门轻微一响,穿着夜行衣的闭月手里挽着包袱出现在面前,仿佛我不存在一般,低声对子言道:“公子,寅时已到,我们该起身了。”
我惊诧的瞪圆了眼睛,双手紧紧拉住子言的手指,子言挣了几下未挣月兑,柔声哄我道:“原本是打算今日一早留个条子给你,然后偷偷离开的,可出来看见你的影子,觉得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才好。不然,怕你明日会哭红了眼。”
“明天走不行么?”我没想分别来的这么快,抓着子言不放手,绝望的情绪在四周弥漫,恨不得自己再小两岁,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满地哭着打滚,“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今天走和明天走又有什么不同。”子言用指尖理着我的满头青丝,叹道。
闭月不耐烦的咳了两声,冷笑道:“正是如此,羞花才丧了命。”
我手指刹那变得僵硬,无力的从子言手中垂下。
闭月的话听起来没头没脑,我却很明白其中的意思。
若不是因为我的性子优柔寡断,原本不需要有人丧命。
原来,子言早就看明白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告诉了又有何用,我这冲动鲁莽的性格,怕是会当场冲到薛老夫人屋里,抓着她问个明白。
没有美丽的容貌,没有缜密的心思,没有玲珑的心窍,我只是一个会煮几样可口小菜的平凡女子,拥有的太少,渴望的太多,所以对面前的一切都想要抓住,无法轻易放手。
那时,轻松惬意的生活,与薛澈似是而非的暧昧,都可能成为牵绊着我离不开薛府的绳索。
所以,若想要我在最短时间决绝地离开,只能出此下策。
我突然觉得有人在我脖子上栓了千斤重的铁块,沉重得抬不起头来。
他为我杀了人,我却因此而嫌弃他。
“子言大哥,稍等一下。”我转身飞快的跑进屋子,从柜子底下拿出我攒着打算开甜品店用的一千多两银锭银票——原本还要多些,前些日子买雪莲配酸女乃用去了不少,想想,把银票都放了回去,碎银子都用手帕包了,大约有一百多两的样子,拿着跑了出去。
回到前院,哪里还有人影?只有满院子凋零的树叶花草,说不尽的萧瑟。
终是走了,子言又一次慷慨为我犯下的错误买了单。
我后脑勺被谁打了一棍子,浑身月兑力,手一松,银子从手帕里跳了出来,滚落一地——
今天是小年呢。
老妈包了热乎乎的饺子,
我却因为今天白天偷了懒,随便往嘴里塞了几个就开始“补课”
今天的收藏唰唰唰滴往下掉。
看着让人心惊胆战。
呃,不管怎样,
祝大家小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