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兴隆啊。”我拍了拍白睿成的肩膀,笑道:“梅香间的客人订了什么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
“那就梅香间,我最多用一盏茶的工夫,误不了事。”
白睿成摇头摆手,道:“圆圆姑娘,不行……”
我半嗔半怒地白了他一眼:“罗嗦!”说完带着西域人头也不回,扬长上楼。
梅香间就是试营业时皇上大人御驾亲临的房间,我选它不是为了别的,这里环境好、光线好,而且这房间的所有东西每一个位置都是我亲手布置的,全忆品轩唯有这一间。
我尚且不知道这辣椒种子,西域人打算怎么开价。扩建宅子加筹备幸福号开业,所需要的银子不少,若辣椒种子开价过高,我一时恐怕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但这一小袋辣椒种子,是我穿来之后见到过的最想要的东西,以至于现在看见它口水就忍不住盈上来,不用多说这是志在必得。
所以,必须通过谈判,把价格局限在我能接受的范围。
而商业谈判就如同足球比.赛,熟悉的环境就如同主场作战,这就是我选择梅香间的潜在原因。
“坐。”我坐定,对局促不安的西域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这种交流方式就像在跟小狗说话,不能太复杂,只要有关键词就行。
西域人乖乖坐下,从把辣椒种.子拿出来,充满怀疑地问道:“你买?”
我点点头:“多少钱?”
西域人见我真心想买,突然激动起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篇话,只听得我头昏脑胀,不知所云。
“Canyouspeakenglish?”突然想起来,英语不是国际通用语言吗?
西域人张嘴结舌的看我。
啊,原来在这里不是。
算了,只能死心塌地用手语加单音节汉语。
看来,这次大宋之旅对西域人来说是颇为难忘的,.因为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西域人一边比划,一边艰难的搜刮自己肚子里所有知道的字句,说到动情处,一双牛眼泛起泪光来。
好容易才弄明白,这个名叫阿支迦的西域人是.来自大宋西北方向,叫做大昭国的国家,大昭国遍地黄沙厚土,物资十分贫乏,唯盛产各式各样的香料,有一些贪图利益又有魄力的商人便通过种种途径把香料贩卖到周边国家,或者拿着换些紧俏的日用品。
阿支迦原本家.里祖辈都是商人,偏偏到了他这一代家道中落,父母又总是在他耳边念叨着要找机会重振家业,因此,他借钱便收购了些货品与两三个同乡搭伴来了大宋。
谁知从西北方向来,茫茫一片尽是戈壁大漠,不但不见住户人烟,还很倒霉的碰上了一伙专门打劫来往商人的流寇马贼,阿支迦和伙伴在四散逃窜中先后被俘,所有货品均被洗劫一空,阿支迦夜里趁马贼睡着,挣月兑身上捆绑的绳索逃了出来。幸好藏在鞋里尚有一点银子,还有出门时贴身放着的一包辣椒种子。
出来一趟,置办货物的钱都是借的,怎么也要想办法赚点钱才能回去,以宽慰老父老母,阿支迦这样想着,一路漂泊来到京城,本以为辣椒在西域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奇货可居,定能拿到大宋来卖些银钱,没想到,大宋人根本不知道辣椒为何物,他语言又不通,跑了几家香料店,都险些被当成骗子送进官府。后来就遇到了我。
阿支迦说,原本是打算拿辣椒种子大赚一笔,现在只想能凑足回家的路费便心满意足了。
“这种子原本打算卖多少钱?”我也连比划带说的问道。
他伸出手指来比划了“1”字,后面嘟噜嘟噜说些什么我便听不明白了。
我心下暗暗盘算,总不会是千两吧?不过也说不准,他不是说辣椒在西域也不常见么?如此说来,恐怕还真是新鲜物。这一路走来的路费,加上丢失的货物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那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心里打定了主意,我竖起两个指头道:“辣椒在大宋无人知晓,口味又辛辣奇特,恐怕一时没有办法习惯,我只是想买回去自己种了食用,若阿支迦认为合适的话,我出贰佰两银子将这一包辣椒种子悉数买下,如何?”
这一番话,阿支迦居然都听懂了,他连连点头作揖,把辣椒种子尽数交到我手中,我从贴身荷包里拿了贰佰两银子给他,他千恩万谢的接过,道是有生之年再也不外出经商了,更不会再踏上大宋的土地。
“姑娘!”伴着“嘭嘭嘭”的敲门声,白睿成在外面喊道,声音慌张急迫。
我示意阿支迦装好银子,自己把辣椒种子也贴身放好,打开门,白睿成一脸惊惶道:“姑娘不是说一盏茶?现下客人已经到大门口了,姑娘快些带客人离开吧。”
什么客人架子这么大?我耸了耸肩膀:“正要走的。”随口又问道:“哪位大人定的梅香?”
白睿成一边往外推阿支迦,一边道:“六公子订的,说是宫里的大人。”
我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回头给了白睿成一脚:“不早说!宫里的大人那不就是……”
皇上!
蓦然想起桌上留了一壶残茶,简直要死了!
“你快把阿支迦送出门去。”我几乎已经看见六公子梳的纹丝不乱的脑袋和一顶宽大足以遮住面容的帽子从楼梯上缓缓而升。返身跑回梅香,端起茶壶茶碗便往外走。
已然来不及了,走廊的那头,六公子和那人正缓步而来。
我咬牙闭眼,索性把窗子打开,一套上好的瓷器就这样凌空飞起,跌落窗外,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迅速整理桌布,摆好椅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站在门口等候。
“客人请进。”见人影渐渐走近,我低头,九十度弯腰,微笑道。
六公子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里,怔了两三秒,然后极快的反应过来,道:“今天可是圆圆姑娘顾问的日子?”
“正是,圆圆刚来,听白睿成说今儿梅香间有贵客,怕有不妥之处,先上来查看一番,客人既已到,圆圆先告退了。”说完,我低着头倒退出去。
“等等。”那人突然开口。
六公子会意地对我道:“既然碰上了,就先不忙着走。”说着回身把门关上,又低声对我道:“跪下,见礼。”
那人缓缓把帽子除下,不是皇上是谁?
我垂着头,噗通跪下,心里想,真倒霉,往哪儿撞不成非跑到这里来挨枪子儿?嘴上却不敢怠慢,道:“民女汤圆参见皇上。”
“罢了,起来吧。”皇上舒舒服服的在沙发上坐下,声音懒洋洋的,很是惬意。
我站在旁边不敢抬头,却清楚的感觉到两道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打转。
我对六公子偷偷使了个眼色,那小子却连看都不曾看我。
“汤圆,薛府既已还了你的清白,这面具可以还给熙儿了吧?”皇上开口,说了一句谁也没想到的话。
我一时猜不到用意,唯唯诺诺不敢接话。
“父皇,这面具儿臣也用不上……”六公子想替我解围,话刚起了个头,就被皇上痛斥。
“住嘴!朕并未问你。”
MD,这死老头到底想说什么?
忙重新跪了下来,装作害怕似的傻傻道:“是圆圆考虑不周,明儿便将面具还给六皇子。”
皇上手指轻轻敲打沙发,缓声道:“这面具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寻常人等也未必有机会见着,这世上统共只有两张,一张在朕的皇后手里,一张赐给了熙儿。”
我听出了一头冷汗,不会是想让我因为这面具就嫁给你儿子吧?又不是我自己主动要的,未免太胡扯了。
皇上话音一转,又道:“面具也就罢了,为了救人却也说不得。好在你也算是有心的,帮熙儿把忆品轩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条。朕一向最爱经商奇才,所以上一回才没有再追究这事。以后这事也就不必再提了。”
“是。”我仍是一头雾水,但不得不装作听懂了的样子,点头称是。
“听熙儿说,你又要做一个什么甜品店?名字挺有趣儿,叫做幸福号?”
“正是,甜品店规模很小,经营产品的品种也少,与忆品轩不可同日而语。”我斟字酌句地说道:“圆圆只盼着以此糊口,就心满意足了。”
皇上点点头,咳了一声:“如今你是忆品轩的顾问,甜品店又有熙儿的份子,今后面具就摘了罢,面君两次都不露真面目,全天下也只有你这独一份儿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扑腾的厉害,不知是不是该现在就把面具扯下来,只能连连磕头道:“圆圆知罪。”
六公子因刚才被呵斥了一句,也不敢帮我说话,只站在旁边挤眼睛。
我伸手擦了额头上的汗,心想,今天真是出师不利,这眉眼官司打的甚是累人,索性不看他。
皇上突然哈哈大笑,我紧张,六公子的表情貌似更紧张。
“罢了,你出去吧。”他老人家终于笑累了,对我摆了摆手道。
我忙不迭的又磕了一个头,连看也没再看六公子,从地上爬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倒退着出了梅香的门。
心里还一直在想,刚才皇上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没听明白,仿佛有威逼利诱的含义在其中,为什么有时候觉得我自己就这么笨?
走出忆品轩,马车已经在路口,上了车子,跟奉剑回家,一路无话。
吃过晚饭,我把奉剑叫进屋里,问了一个思考了很久的问题:“你说,若是我从明天开始摘了面具,如何?”
奉剑笑道:“姑娘终于想通了,当然好。不过,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
我叹了口气,把今天下午如何碰到皇上,说了哪些话,都告诉了奉剑,然后疑惑的问道:“皇上说的到底什么意思?我总觉得不能从字面去理解。”
“姑娘这还听不出来?”奉剑摇头道:“很简单,有三个意思。第一,是说这面具本来就是为了在特殊情况下预防不测逃生用的,所以只能给自家人用。第二,皇上说很欣赏姑娘的才能,便是希望姑娘能一直辅助六公子。第三嘛是说,六公子的酒楼里有姑娘的份,姑娘的甜品店里也有六公子的份儿,那么现在六公子和姑娘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不必再害怕什么薛府。总的来说一句话,希望姑娘以后死心塌地的做六公子的人。”
“啊?”我斜着眼看奉剑,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本是挺好的一件事,”奉剑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继续摇头:“姑娘不是说皇上后来突然笑了,笑完就让你出去了?”
“是啊。”我连连点头。
奉剑叹道:“可惜了,依我看,本来皇上是想试探一下姑娘,纳了姑娘给六公子做个侧妃之类的,结果姑娘居然一个字都没回答到点儿上去!咱们皇上最不喜欢蠢人,这事看来是要泡汤了。”
“那就好,”我长长松了口气,若真是像奉剑所说,我今儿算捡了条命,六公子?算了吧,那一肚子的城府,怕把我淹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如此一想,也就不计较奉剑说我是“蠢人”,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包花了贰佰两银子弄到手的宝贝种子:“对了,这是我今儿买的种子,等宅子建好,明年开春之后种了。”
奉剑伸手接过,嘴里还嘟嘟囔囔道:“姑娘真是个没福气的。”
我在背后给了她一巴掌,恶狠狠道:“看好了这包种子,一个个可比银豆子都贵。”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睿安披上衣服跑出去开了门,不一会儿脸色煞白的跑进来,喊道:“姑娘,不好了!外面有工匠来说‘幸福号’出事了!”——
收藏涨了跌,跌了涨,简直就像股市一样折磨人,
看得揪心啊……
不管怎么说,今天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