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着的人即使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也总是觉得时间太短;即使每时每刻都在说甜掉牙的情话,也不会觉得太腻;即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也不会生厌。
一切都是因为正在爱着。
就像我现在与薛澈执手对望,眉梢、眸底、两颊、唇畔,处处辗转跳跃着喜悦之色,旁人一看便知,“我很幸福”四个字犹如拿极浓的墨汁子画在脸上一般清晰可见。
清秋院里静悄悄的,原先在院子里伺候着六公子的丫鬟小厮们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当是六公子故意打发走了,给我和薛澈留下久别重逢的相处空间,我心里对六公子的警惕和防备因此少了很多——若不是他的逼迫让我不得不扔掉逃避的心态,勇敢站出来面对,我跟薛澈还要绕多大的圈子?我还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自己克服这性格中最大的弱点?
不知不觉一个半时辰过去了,我俩只是脸儿对着脸儿傻笑,心里大大的满足使肚子也觉得饱饱的。
“澈少爷,今儿你该回了。”我看了看天色,尽管心中恋恋不舍,也不能一直这样坐下去。
薛澈紧拉着我,不肯放手,嘟.起唇来耍赖道:“你还要继续住在六哥这里?不行!跟我回府。”
薛府?薛老夫人那张徐娘半老的.脸顿时浮现在眼前,我脸色变了变,强笑道:“现在住在这里也是无奈之举,幸福号出了这些子事儿,我到哪里去都不如在这里安全些,况且,现在的情况我也不能天天去忆品轩和幸福号查看,若是再发生什么事情,六公子跟我商议起来也方便。”
“六哥保护得了你,我就不成?我.们那宅子跟六哥这儿不过隔了一条街,每天还不是想来多少趟就来多少趟?要商议什么也方便的紧。”薛澈半信半疑扫视着我,掌心又加大了几分力气。
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方才觉得自己用力过猛,.忙松开手,把我通红的手腕子放到嘴边,小心翼翼尖起嘴巴吹了吹,带着热气的风从我皮肤上柔柔略过,好似当场灌下去一大杯没兑水的蜂蜜,心头舌尖布满了无法形容的甜蜜,我咬着手指,眯起眼睛笑道:“在一处住着,每天睁眼闭眼都见着有什么意思,还是像现在这样好,睁开眼便想着我,闭上眼便想着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多有趣味。再说我又不在这儿住一辈子,最多个把月,等新宅子扩建好了,还搬回去的。”
薛澈凑过脸来吻了吻我的唇,假装生气道:“偏又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奇特想法,过些日子待我跟祖母禀告了,来提亲,看你到时候说有意思没意思。”
“见着我的事儿,暂时要保密!”我一想到薛老太太.就感到万分不安,明知她现在没有借口对我怎样,也不会担着与六公子撕破脸的风险再为难我,大概应了一句古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薛澈把我惊恐.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安抚着笑道:“祖母现在很喜欢你,经常跟我说,若是那叫圆圆的姑娘如今还在府里,说不定仙食坊能与忆品轩一拼。啊,对了,当初京城里都说忆品轩的掌柜换了个姑娘,也是祖母说必定是你,要我去寻的。”
“总之,暂时谁都不许说,不但薛老夫人,便是你房里的沉鱼落雁也不得提一个字儿。一切待幸福号开业之后再说。”
“好吧好吧,暂时不说,”薛澈眨了眨眼睛,疑道:“沉鱼落雁……你怎么没提闭月,难道……?”
闭月在我眼底下生活了好些日子,我自然而然的便把她略过不提,不想薛澈这么敏感,一句话没说好便犯了疑心,我咬了咬唇,正起脸色来先发制人,怒道:“你还说!想起闭月,我便想起了羞花,想起羞花,便想起了这段时间的逃亡生活。好端端的你又提闭月做什么!”
薛澈见我真的不高兴了,扮出一幅可怜相,耷拉着脑袋,苦着脸,做小伏低陪了半天不是。
我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心道,以后说话定要小心,若是被他知道了闭月和子言前来找过我,禀了薛老夫人,顺藤模瓜地找到子言如今藏身的地方,岂不是害了两个人的性命?
“我一直想知道,你不告而别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我换了话题。
“咳咳……”薛澈被我突然的提问吓了一跳,连咳几声,抿了一口凉茶,满面尴尬的低声道:“临行前那天,祖母喊我过去说了一件事情,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竟相信了,只觉得心乱如麻,唯一的想法便是离开江南,是以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老夫人说了什么?”我直视薛澈的眼睛。
他面色微微一红,偏过头去,道:“祖母说,你本是薛清的人,被他派来在我身边做探子,伺机……伺机要害我,我……我自然不信,可落雁作证说,你多次从府里溜出去找薛清,还说……还说,亲眼见着你跟他有苟且之事。”薛澈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一句已细不可闻。
落雁?我突然想起子言和闭月告诉我,落雁是薛老夫人的眼线,平日我的一举一动皆会由她记录下来报告给老夫人,而且,当初喂我食昏睡草,差点害我丧命的也正是她。
“我的确见过薛清,”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别人随口两句话,连问都不问我便信了,这么薄如蝉翼的信任感能将我们的感情维系多久?我思绪纷乱,努力抑制住情绪,淡淡道:“只是如此。”
薛澈忙道:“我早就不信了,你是怎样的人,我如何不知道?落雁后来也承认,或许是她看走了眼。”
“薛清不是你的兄弟?做错了什么事,会被赶出家门?”
薛澈神色一黯,苦笑道:“若是做错了什么,也就罢了。我跟清是双生子,这你应该知道。大宋朝自古便有传言,说谁家若诞下双生子,里面必有一个是妖孽,原本家里没人听信那些流言,偏我俩长到四五岁的时候,薛清不知怎么回事,身上一片片往下月兑皮,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束手无策,有天恰好有几位道长从门口经过,说家里有妖气,进来走了一圈,抓着清便道‘这孩子是蛇妖转世,此时法力尚小,不足以兴风作浪,若再过几年,不但要害了他那双生弟弟的性命,连你们家的家业也难以保全。’”
“愚昧!”我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月兑皮的话,应当是什么皮肤病,若是难以医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牛皮癣,“不会就因此把薛清赶了出去罢?”
“正是。”薛澈垂下头,低声道:“母亲从生下我们,身体就很虚弱,祖母不顾母亲的哀求,硬是派人把清不知道送去了哪里,母亲因此……那几个道士说,这便是蛇妖施展妖术的后果。母亲去世后,清便成了薛家的忌讳,任何人不许问不许提,府里的人都当他死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自己怎么可能活下去?谁知他不但活着,长大后还健健康康的回了江南。”
对别人狠,对自己的子嗣也狠,那吊儿郎当的薛清竟被自己的亲祖母丢弃,还担负着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的罪名,他那吊儿郎当的面具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伤痕累累的灵魂?
我闭上了眼睛,用力深呼吸,把胸口郁结之气极力驱赶出去,从圆凳上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回吧。”
“圆圆。”他一脸紧张地拉住我:“你不能因为这事再生我的气。”
“不生气,”我挤出一个笑脸,伸手捏捏他的腮:“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事,已经过去了。”
薛澈听我这么说,眼睛从右到左,从左到右,想在我脸上找出什么痕迹,看了一会儿,方放轻松道:“嗯,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圆圆,明儿下午你跟我一起去逛集市,可好?”
我沉吟了半响没回答,抬头正对上薛澈哀求期盼的眼神儿,心一软,点头道:“好。未时二刻我在门口等你。”
薛澈见我应了,欣喜若狂,我推搡着把他赶出院子去,他恋恋不舍的走几步一回头,傻笑一会儿,摆摆手,再走几步再回头,终是慢慢不见了人影。
我目送他离开之后,出来找了一会儿,仍是没看到清秋院里的丫鬟小厮,凝香和红叶也都不见人影,于是随便在花园里拦了两个丫鬟,让她们把清秋院偏厅那一桌残羹剩饭收拾干净,自己便往暗香院走去。
一路上心情时喜时悲,喜的是,跟薛澈重逢并发现他就是那个让我心动不已的男人;悲的是,我无论如何忍受不了做薛老夫人的孙媳妇,可这终究是不可避免的问题。
就这样,忽颦忽笑,形态癫狂进了暗香院。
红叶在院门口,见我回了,笑道:“姑娘才回来,我家主子在屋里等了好些时候了。”
“等我?”我诧道。
红叶道:“可不是等姑娘么?姑娘快去吧。”——
今天还是要晚,估计11点半之后会有第二更。
请早睡的亲不要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