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创意,在做之前便已经想好了应是什么样子。难得的是张师傅一个不能识文断字的手工匠人竟能在从未接触过现代文明的情况下,将我的想法丝毫不差的复现出来,我禁不住点头叹道:“这就叫天赋罢?”
奉剑径自跳下车,忘了我还在车里,自己跑到幸福号跟下,仰头看着巨大的船体,叹道:“这是什么?这就是幸福号?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我狼狈的下了车,走过去:“你想象的?”
奉剑红了脸不说话,只是转着圈,眼睛胶在幸福号上似是移不下来了。
柳仲在身后笑道:“她想象的,应当是跟江南那青楼里吃酒作乐的花船差不多罢。”
奉剑瞪了柳仲一眼,拉着我道:“姑娘,快带我上去瞧瞧。”
我见张师傅尚未到,奉剑又.一脸的兴趣盎然,不由得也上来了兴致:“走,我带你从上到下逛一圈,看看里面到底怎么样。”
“好!”奉剑拍手道。
从背江的一面进了门,先经过一.条细长的甬道,两侧墙上间隔挂着我当初画的漫画,还有一些小孩子的随笔涂鸦,粗粝的笔触,未经打磨的粗线条,如今悬在墙上跟周围的环境奇异地和谐,透着搞怪的趣味性。墙体用深藏蓝色的家纺土布从头笼到脚,深色的墙壁,雪白的画纸,再加上每隔半米便悬挂在头顶上的一盏桔色的灯笼,突出了幸福号打破常规的理念,奇特又暖洋洋,恍似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却不让人觉得突兀,充满了温暖的亲和力。
“感觉如何?”我笑道,奉剑是头一.个看不起我画的流氓兔的人,如今船身的镂空和墙壁上挂着的画儿都是她最嗤之以鼻的“馒头兔子”,我迫不及待的要知道她的想法。
奉剑不好意思的模模脸,笑道:“我说姑娘之前画了.那么多画儿怎么都不见了,却原来都挂在这儿,原先觉得挺难看的,可是奇怪,今儿在这一看,让人觉得颇为有趣,还想接着看看船舱里面会布置成什么样的。”
“好孩子,”我抬起手臂来拍了拍比我还要高出一大.块的奉剑的脑袋:“这正是我要的效果,你最近的审美品味倒是提高了不少。走,咱们进第一层看看。”
将甬道和一层饮品区隔开的是一层三重闪闪.发光的水晶玉石珠帘。
因为这时代烧.制的大都是瓷器,偶尔有件琉璃之类小物事,不但价格昂贵,而且不如现代的那样晶莹剔透,略略有些混浊,我虽然曾经从哪儿看到过烧制玻璃的配方,有心改良一番,却是心有余而立不足,哪有那么好的记心把这些复杂的化学原料名称都装进脑袋里?
于是打起了其他的主意,求着莫然熙使了点银子给宫里管杂务的太监,把各主子失手打碎了的水晶玉石器皿都收集了来,找工匠重新打磨成一颗颗珠子。结果,效果出奇的好——不是专门找的同色同种的水晶玉石,所以,五颜六色的,什么种类都有。穿在珠帘上经光线一折射,整个饮品区里面都像被打了镭射激光灯,绚烂的让人睁不开眼。
奉剑拿手拨弄着帘子,道:“这都是水晶玉石?好漂亮!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以后来的客人多了,被谁剪走几串带走可如何是好?”
我笑道:“怕什么,他们来几次扔在这儿的银子就够买一张帘子的了,况且,你当谁想来咱们幸福号都能来得了?光有银子还不成,须得是有品有级的官员家的孩子;光是家里当大官还不成,须得有素质,懂得吟诗做对。这样的人才是咱们以后的客人,他们什么没见过?你还怕里面有手脚不干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有那手脚不干净的,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这偷东西,闹起来不但丢自己的脸,连他父母一家子的脸都丢光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帘子我又不花钱。
掀起帘子来左拐进去,便是一层饮品区,里面以天蓝色为主要色调,能够安抚情绪,增强交流的,营造一层的安静交谈氛围。
由于考虑到来江边消费的人最开始大多是为了江边美景,我把门做了一下改动。
原有的门全部封死,在挂帘子的那地方重开了一个,里面所有的座位都是三人长短的沙发,用了玫红色的布料做得套子,给静谧稳重的一层楼里增添了一些活力。两张沙发一个矮几为一组,全部都贴着右边的窗户摆放,这一层有十二组座位。
每组座位对着的左边位置,则是一个花架,上面摆放着我低价从瓷窑窑主那买来的烧坏了的瓷器,一个个张牙舞爪,歪瓜裂枣的,没有正经形状,却与刚刚看到的挂画感觉相一致,十分抽象派。
奉剑一坐到了沙发上,笑嘻嘻的说:“这沙发比忆品轩的还要软和。好像要溶进去一样。”
“这天儿坐在这里确实有些冷。”我穿着一件兔儿毛里子的衣裳,还觉得有些发寒,用手在放花架的地方比划了一番,这一排可以加做四个壁炉,但是需要重新打通烟道,三层一共十二个,大概最少需要十天的时间才能完成。
饮品区尽头是吧台,设计非常简洁,普通的半人高围桌,上面撒了一些纸做的立体图案,用面粉和的浆糊粘在桌面上,吧台里面有几个暗格,可以用来放记账用的纸片或者其他必须的东西。
一楼的蓝红色设计,是采用了当今社会最流行的强烈对比色,而后面的两层楼,则完全不同。
吧台对面和右侧各有一扇门,对面的门通向甲板,而侧门打开,则是通向二楼的楼梯。
二楼的设计较之一楼,令观者耳目一新。
这一层是以后组办诗词书画大会的专用场地,所以整体采用了粉绿色系,使人从刚刚沉静的情绪中骤然跳了出来,思想和心绪慢慢开始活跃起来,另外,绿色也更容易使人感到愉悦和快乐。
二楼摆放了三组与一楼相同的沙发,均是全部靠着右边摆放,其余的则是可随意摆放的小沙发椅和圆桌,灵活性较强。鲜亮的鹅黄色桌椅套子给人一种活泼中带点俏皮的跳跃感,很能吸引少男少女的目光,如现在站在我身边的封建,便是一脸傻乎乎的目瞪口呆。
我在奉剑脸上戳了一指头,笑道:“去三楼看看,估计你会更喜欢。”
三楼却不是从二楼拐上去,须得下到一楼,从另一个门进。
与一楼二楼相比,三楼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整体以粉红色为主,两个单人沙发,一个小圆几为一组,沙发桌套全采用了淡紫色,每组上面都垂下了厚厚的白纱,从头顶接了两个小巧的金钩,怕被打扰,则垂下纱幔,若是嫌闷,用钩子向两边勾起来即可。
窗台、花架上摆的都是根据我画的卡通人物做出来的布偶,也有,这时尚未出现塑料制品,便直接用黑色的布片做眼睛,红色的布片做嘴巴,也算得上有几分可爱。
这第三层自然是专门为公主小姐们准备的,用了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子们千百年来的最爱几种元素——粉色系、白纱和流苏。我从开始,目标就很明确,抓住京城市场的空白点,休闲饮料市场固然是空白,然而那些富家小姐们却是空白中的空白。
这个世界较之我以前在书中看过的一些朝代已经算得上开明了。女子可以出来做工赚钱,也可以与男子同行同食,但仅限于普通百姓,绝大多数的官宦之女还是处于“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状态之中。
偏偏这些小姐识了字,也读过几本野史,对外面的世界甚是向往,可惜外面的世界没有给她们一张合理出行的证明,出于对名节的考虑,她们只能郁郁寡欢的闷在那不知深几许的庭院里。
而幸福号的第三层,正是为这些女子而存在的。
“哇!”奉剑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感叹着钻进纱幔里,又钻出来,一手抱着hellokitty,一手拿着白雪公主,两眼放光:“姑娘,这两个我能不能带走?”
我点了点头:“这个不值什么,只是不要随便赠与别人,你自己留着把玩就好。”
说是不值什么,做这些个布偶花了我不少心思,因为怕在幸福号开业之前,这些布偶就被人流传出去,不敢直接找绣娘来做,我便把一个布偶分成好几片画在纸上。
比如耳朵、眼睛、身子、四肢,旁人看上去只是这些一个个没有意义的长形圆形,我找了两个会裁剪的妇人,按照图纸把布料裁成一片片的,又从周边郊区找了个做惯了针线活的大娘,把布片缝起来,只在最下面留了个口子,我自己亲手往里蓄了棉花,把找绣庄绣好的幸福号的LOGO一个个缝上去,收了口,这才成了一个完整的布偶。
从前对针线活儿一窍不通的我,竟然因为这些布偶而变成了缝纫大师,针脚做的又细又密,几乎看不出后来加工过的痕迹。
对于这第三层,我也是有打算的。大家闺秀通常除了琴棋书画之外,女红更是必不可少的,按期举办此类比赛,我可以把这些卡通人物的小样儿提供出来,刺绣亦可,做布偶亦可。
一来可以提升小姐们在这方面的兴趣,二来可以提高小姐们的女红技艺,三来可以塑造幸福号在官老爷官太太中的企业形象,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圆圆姑娘?可是在三层?”楼梯上传来张师傅的喊声。
我忙拉着奉剑往下走,看见张师傅站在楼梯拐角处向上张望,笑道:“刚刚我们上去走了一遭儿,这么久没来,全扔给了张师傅你,真不好意思。”
张师傅道:“听说姑娘这阵子身体不太好,可是伤了风?”
我不动声色的把面纱向鼻端提了提,将脸遮严实了,笑道:“许是忙惯了,一清闲下来反而总是病恹恹的。张师傅,幸福号的内外布置与我当初想象的一模一样,真神了。”
张师傅模着脑袋憨厚一笑:“我们不就是靠这个吃饭么?对了,姑娘,可有要改的地方?”
“改的地方倒没有,只是有要加的。”我跟张师傅走到一层,指着放花架的地方说道:“这一面墙需要加四个壁炉。”
“壁炉是什么?”张师傅摇头道:“闻所未闻。”
“简单的说,就是用大理石在墙壁上砌出一个炉子来。”我细细给张师傅讲了,如何垒大理石,如何设计烟道,如何能最大限度的防止烧出来的烟倒灌回来,影响室内空气。
幸亏上辈子时,老爸心血来潮的要在家里按个壁炉,强迫着我翻阅了N多专业资料,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张师傅从怀里掏出纸笔,我一边说,他一边记,还顺手画了草图出来。
“这大概需要多久能做好,上下三层,一共十二个。”
“姑娘,我从未做过这种东西,现在也不敢给您准确的时间……一个月左右应当能做好。”
“如何需要这么久?”
“姑娘要的这种石料,要去石场找找才知道,京城恐怕没有,从外地调货过来便得十日八日的时间,而且为了美观,烟道须得从船身中间的中空层走,按姑娘刚才说的,还要找铁匠打出这么长的圆铁筒子来,这怕是很耗功夫。”
“那么就按张师傅说的时间来罢,等料都到齐了,我再来看看。对了,先把桌椅板凳找那不用了的篷布盖上,免得弄脏了。”难道我还要在六皇子府多住一个月?不行!绝对不行!近来也没听说三皇子有什么别的举动,我想,我应该找机会离开了。
走出幸福号,柳仲问:“姑娘,咱们回府?”
我摇头道:“不,到集市杀只鸡,买点吃的,然后去看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