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再多问,低了头乖乖跟在*公大叔后面,拐了几道弯来到了影绰所在的小楼门前,依旧是上次的那个眯眼丫鬟将我带上了楼。
见女人来找影绰,她居然保持着一脸波澜不惊,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眯缝眼,不知是定力太好,还是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想必因为来得太早,尚未有客人,这次,我直接被带上了三楼。
眯眼丫鬟把我留在三楼门厅,淡淡说一声:“我们姑娘正在洗漱,请在此稍等。”便消失不见。
我到底不知怎么会又来到这里,或许是只有面对影绰,有些话才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脂粉香,.我觉得浑身力气像被人抽了干净,双腿也有些打颤,等了几分,侧耳听听里面丝毫没有动静,便就着手边的檀木椅子坐下,撑着扶手出起了神儿。
等了好一会儿,里屋的门帘才掀.起来,一个苹果脸的甜美丫鬟走出来,笑道:“这位可是圆圆姑娘?我们姑娘有请。”
我起身,没精打采的道:“谢谢这.位姐姐。”转身进了里屋。
影绰今儿穿了件黑底儿黄白丝绣花的蓬蓬裙,仿.佛十八九世纪欧洲宫廷贵妇,正在对镜画眉,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未回头,从镜子里微微侧了侧脸,忽闪着长睫毛招呼道:“坐。”
我面朝她,随便找了把凳子坐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眉眼里尽淌着忧思与失落。
影绰却不紧不慢,在镜子前站了很久,我忍不住.抬眼去瞧她,却与镜子中她浅褐色的双瞳对了个正着,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在从镜中悄悄观察我。
看来,她并非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对我毫不在意,多少也有些忌惮与好奇。
我心中松弛下来,想与影绰做朋友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就好像一只在猴群里生活了许久的黑猩猩,突然见到了另一只黑猩猩,尽管担心相互间过多的了解她会给自己带来不利,但仍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她,这大概就是找到了同类的感觉。
影绰用一只手抚在云鬓上,缓缓扭着腰肢走到我面前坐下,盯着我的脸道:“好一张讨喜的babyface,怪不得薛澈公子每次提起你,都是一副宠溺有加的样子,脸上这道疤便是皇子府里那个叫红叶的丫鬟伤的罢?倒比我想象的要轻得多,几乎看不太出来……只是这一对熊猫眼太煞风景。看来昨儿一晚上没睡?”
我能感觉到,影绰这番话是在试探我,可是,试探什么呢?我无心去想,咬着唇,开门见山的问:“薛澈要做驸马的事,你知道不?”
“什么?他要做驸马?跟那个九公主?”影绰不像是在演戏,浅褐色的瞳孔极速收缩,显然大吃一惊:“那你?”
“今天,不管你是谁,我是谁,就当我们是在二十一世纪,暂且做我一上午的朋友,跟我聊聊好么?”我把头伏在胳膊上,眼泪一滴滴滑落下来,被人怜悯的滋味不好受,可比这更不好受的是,满肚子的话无人倾诉,只能烂在肚子里。
影绰拿了一块手帕,塞到我手中,道:“薛澈公子对你一心一意,突然要娶九公主,别是有什么隐情?”
看影绰说话的表情和态度,我这才确定了自己的多疑,她跟薛澈果真只是知己而已——其实对女人来说,自己男人的红颜知己等同于暧昧关系,醋一点不会少吃,可若是现在要我选择,我宁可薛澈跟谁都是红颜知己,仅仅是知己。
“皇上要赐婚。”我拿帕子捂在红肿的眼上,心中竟如见了亲人般委屈万分,眼泪像开了闸的河水,整块帕子片刻便被渗的濡湿。
“赐婚?”影绰明显愣了愣,啐道:“世界上还真有这么不讲理的事儿?明明别人郎情妾意,非要出来这么个大*OSS棒打鸳鸯,薛澈公子没说已经有了意中人了?”
我擤了一把鼻涕,抬起一对肿眼泡来看着影绰:“说了,皇上说,只要公主做大的,讨多少小的都随薛澈。”
“你……你打算做小的?”
我如同磕了药一样,疯狂的摇头。
“这才对,”影绰明显松了口气,皱眉道:“妹子,你上辈子失过恋吗?”。
我一边抽泣,一边捏着鼻子囔囔道:“暗恋算不算?”
“暗恋不算,我是说爱的死去活来,最后却又分手了的那种。”
“上辈子没谈过……”我越发觉得委屈,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眼泪一串串扑簌扑簌地掉下来。
影绰叹了口气,道:“那悲情电视剧看过么?”
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影绰道:“你要是铁了心要跟薛澈,那就干脆跟他私奔得了,要不,就把这事当成一次恋爱演习,这么过去吧。人的心最容易变,碰上一个对你死心塌地死去活来的固然好,可谁能保证就能这样过上一辈子?薛澈少爷对你确实没的说,问题,这是在他是薛家少爷的前提下,薛澈从小是被放在手心里捧着长大的,锦衣玉食,就算是现在不及以前了,也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主儿,如果你俩真私奔了,吃不饱穿不暖,天天东躲西藏,搞不好被抓起来砍头,你说,他受得了受不了?到时候他对你会是爱还是怨恨?”
这一席话说到了我的心里。我用拳头锤着胸口道:“道理我明白,可是心里实在是难受,我昨儿看着月亮想了整整一夜,怎么能有个法子让皇上改变主意就好了。”
影绰道:“妹子,你这就是说傻话了,BOSS就是BOSS,不用说他这会儿必然觉得自己的决定英明神武,就是真觉得自己错了,也会硬着头皮撑下去。你见过有几个不满口‘君无戏言’的皇帝?这会儿薛澈怕是比你还要难受,可男人么,就算再难受,也不过一阵子的事儿,事情久了,慢慢就淡忘了——这样的情况上辈子还见得少吗?就怕你想不开,女人一旦死心眼,或许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妹子,咱看惯了悲欢离合的现代人可不能在这种事上死磕啊。”
我摇头道:“我就是觉得委屈,二十一世纪没谈过,却跑到这么莫名其妙加古老的年代来失恋,要是失恋的过程轰轰烈烈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偏偏碰上的是最狗血的棒打鸳鸯,影绰,我真是不甘心。”
影绰道:“这世界上‘不甘心’三个字最是可怕,凡事只要沾了这三个字,就意味着要钻牛角尖,不但自讨苦吃,连累着其他人也都随你一起吃苦。咱们总算是比别人多见了些世面,难道连这个也勘不破么?”
我颦眉看着影绰,她想说的话,其实都是我明白的,只是希望借别人的嘴说出来,这样会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影绰接着道:“我在那边活到快三十岁,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没有少吃少穿,或许生活一点压力都没有,整天觉得空虚。突然有一天来了这里,穿到了这幅身子上,这副身子的主人原来混的很惨,我刚来的时候满身都是伤痕,瘦骨嶙峋,几乎快要被妈妈折磨的丢了最后一口气,我抱怨过,不甘过,最后能怎么样?还是得想办法熬过去。人哪,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和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父母、儿女、夫妇……谁都不行,只能靠自己。你和薛澈,成也是缘分,不成也是缘分,感情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不用这样死去活来的。”
她说着透彻明白的道理,脸上却掩不住一丝落寞,总是闪闪发光的琉璃般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我不觉有些心疼,轻声问:“影绰,你在这里也爱过什么人么?”
“怎么没有?”她自嘲的笑笑,半垂着眼帘:“女人仿佛天生就是为爱而生的,可惜,我这身份,有哪个好人家能要?讨回去最好也不过是做妾——圆圆,如果我们没有从前的记忆,生下来就是在这样的社会里,或许也情愿做个妾室,可是,现在,我接受不了,尽管我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但是,还是接受不了。”
“我也是。”我嘴巴一扁,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湿润了眼圈:“宁可把他完全让出去,也不能跟别人分享一个老公。”
影绰抬起眼来粲然一笑,浅褐色的眼瞳恢复了流光溢彩:“老天既把我们送来了这里,想必给我们留了更好的归宿罢。”
我拉起影绰的手,挂着眼泪笑道:“如果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前,薛澈能够把这婚辞了,我今后必然一心一意待他,如果他束手无策,等来了皇上的旨意,从今往后,我也不再念着这人这事,反正这身子才十五六岁,年轻得很,有什么打紧,男人还没有的是?”
“你当真能想的明白就好。”应了同病相怜这话,影绰神色异常温柔,手指挑了帕子,把我脸上的泪痕细细抹去。
我忍着又一波汹涌而上的泪水:“明白是明白,恐怕还要痛好一阵子才能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