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笑着应了:“知道了,公子也要早些回来啊。”
早有人出来给我们带路了。穿过庭院进得大厅里,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小红先是叫道:“喂,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带路人笑道:“几位不用急,来,这边来。”我们疑惑的跟着他转过了一个屏风,只见屏风后是一个半圆角门,出得角门,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这里是一方精致优美的园子,园子里没有什么出奇的建筑,仙境味却是十足。
在我们脚下的,是由不规则的石块堆砌成的台阶,顺着台阶上去,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厅子,厅子中设下了多个雅桌雅座,前来参加的人便都是在这里了。我们找了一处空位子坐了,立时便有人端了茶水来。
小红奇怪的问道:“公子,为什么这么安静呢?”因为厅中确实是太静了,以至小红的这句话显得格外的响亮。
我们邻桌是两个人,这时轻声道:“姑娘不可喧哗,骆公子一会便要来了。”小红喜道:“王正?”
原来这两人正是那天的王正和冯关,两人先是对小红点了点头,待得看到我时,俱是一愣,大概是不知我是何来头。
我也没再管他们,自顾自的打量起四周来。在这厅子上便犹如上了山间一般,俯瞰下面,那一垒一垒的石头竟像真的山岩一样,更妙的是岩中有水流出,却因为是冬天的缘故,水已是结成了冰,围着山岩转了几圈,就如白绫一般在园中环曲,更衬得园中银光粼粼,光彩夺目。
好一个世外桃源啊!
小红推了推我,悄声道:“公子,你看那里,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吊个帘子啊?”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才看到在厅子另一头的通道上挂了一个厚实的竹帘子,把石厅与通道隔开分成了两个天地。透过竹帘,隐隐的能看到那里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些东西,可能是文房四宝吧,想看仔细些,却是再不能了。
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听人叫道:“骆公子来了——”
我屏息静待,眼睛眨也不眨的望向刚才来时的石梯,哪知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有人上来,王正已是不耐了:“怎么还不来啊?”
厅内一时犹如炸开了锅一般,姑娘们的猜测声,男子们的牢骚声,各说各的理,各听各的音,轰轰的闹腾着。
我只觉心间如石压般沉重,说不出的气闷。
袁天罡看了我一眼,轻声道:“他早已来了。”
“在哪?”袁天罡头一抬,望向帘子后面,“那儿。”他话音刚落,帘子后就响起了一个声音:“请大家静一静,观光已到,让大家久等了,真是对不起。”
正是我日念夜思的声音,我一时觉得精神大为振奋,双目炯炯的注视着帘子。小红也是格外兴奋,压低了声音:“公主,真的是公子的声音唉。”
袁天罡神色有些怔忡,视线在我身上转了几转,便睑了眼帘,自喝自的茶去了。
模模糊糊的能看见骆宾王在桌子后坐了,厅子中早已有女子说道:“骆大哥说的是什么话,似大哥这般才情出众风采照人,我们就是等上几天,也是愿意的,更别说这一时半会儿了。”
那说话的女子也算清秀,然神态举止却是有些夸张,身边还站着一个小丫头。
冯关小声嘟囔:“哼,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呢,还不是花痴一个。”
只听骆宾王轻笑数声,道:“多谢何姑娘的抬爱。”那姑娘在其他女子的羡慕注视下得意洋洋的坐下了。
王正向我们解释道:“她是本县县令的顶头上司——何知府的千金何英。”
小红点头,道:“怪不得呢。”忽然又抓紧了我的手,“看,快看,是她!”
我四处看了看:“谁?”
小红指着对面:“她,林如如!”我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在竹帘旁边立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白衣女子,此时正顾盼有神的环视着四周。
只听骆宾王说道:“如如,开始吧。”
“嗯,好的,”
如如?他叫她如如?
“如如?他们……是什么关系啊?”我不自然的问道。
小红撇了撇嘴:“还能什么关系?”
林如如满面春风,笑意无限的说道:“多谢大家能够赏脸来参加观光的诗会,如如先在这里谢过了。”
何英哼道:“你算老几啊?也配替骆大哥说话?”
林如如脸色一变,刚要发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看帘子里边的骆宾王,笑道:“这里可不是县衙,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何姑娘说话可要注意分寸了。”
言外之意就是她何英不是什么大人物。何英又待说话,骆宾王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何姑娘,请看在观光的面子上,不要与如如为难吧。”
王正大声说道:“就是,我们来这里可是参加诗会,不是来看你们争风吃醋的。”
何英重重的跺了下脚,却也不再言语了。
林如如又开始了她的开场白。
我轻声问小红:“这林如如是什么人?”
袁天罡忽然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问道:“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正在诧异间,小红也是有些吃惊:“公主,你,你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唉呀,你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小红的脸有些为难,笑得也有些牵强,看了眼袁天罡,轻声道:“说了,公主可不要生气啊?”我紧紧的盯着她,她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的道:“这民间啊,若论最瞩目的人,应该就是‘阴阳先生’和‘风liu公子’了。之所以说袁先生‘阴阳’,其实也不只是说先生能掐会算的本事,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她说到这里,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袁天罡,袁天罡却毫不在意,好像她说的与自己完全无关一样。
我催道:“快说啊,放心了,他不会怪你的。”
小红这才道:“还有一种意思,说‘阴阳先生’容貌出众,丰神俊逸,曾有很多女子爱慕追逐,然而因为袁先生生性冷漠,为人孤傲,加上不近,这才得了个‘阴阳’之称。”
我转头看着袁天罡,好笑的问道:“噢,是这样吗?先生?”他的脸有些红了,在我调皮的注视下,竟然显得手足无措,道:“别听她胡说,没有的事。”
我与小红相视一笑,示意她接着说,“而‘风liu公子’之称,却是因了这林如如的缘故。据说当年骆公子刚现身时,这林如如就早已随在身侧了,后来公子辗转好多地方,也写出了许多名篇,都是由林如如收录了起来,后来又装订成‘骆观光诗集’,由此公子得了‘风liu’二字。林如如也得以长伴公子身边,直到公子在长安创办了相思楼,林如如为相思楼的事外出奔波,所以公主那时也没有见到她。”
我的心已是凉了半截:就眼前情形来看,骆宾王与她像是关系菲浅,不仅如此,恐怕到会的每一位姑娘,都与他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吧?早在刚来唐朝不久,就听晋阳说起过骆宾王的事,知道他是很多少女的梦想,而他本人亦是个风liu多情的博才公子,所以才被人们称为“风liu公子”。
“你跟了他这么久,难道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吗?”。小红默默的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不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骆宾王本人太光芒四射了,在宫中的那些日子,我被禁锢在一个小圈子里,再加上晋阳整日的说着他的好,以至于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晋阳在念着他,然而现在,出得宫来,到了这婀娜多姿其乐无穷的民间来,那些已露面的没露面的美的丑的好的坏的,统统的都浮了上来,原来,不仅仅是只有我和晋阳,还有更多……
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后果,不论对方爱与不爱,一样让人焦虑不堪。
我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滋味都有,生气、嫉妒、羡慕、悲哀……
袁天罡见我不再说话,也默默的瞅着我,半晌方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停了停又问:“要我去把他揪出来吗?”。
我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笑道:“算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这时林如如的长篇大论也完了,骆宾王从帘子边递出了一张纸,林如如接了念道:请每位不拘题材,随便做诗一首。
早已有人上来在每张桌子上放了笔墨,一时人人争先写了起来。
不过盏茶功夫,便有人陆续的给了林如如。
林如如也不客气,接过来就一个一个的念了起来。
第一首是一个不知名的男子所作,听意境不错,我看见骆宾王在帘子后微微点头。
第二首是何英写的,林如如念之前,故意看了一眼何英,才慢慢的念道:
请君莫忆前尘事,万物皆是眼前重。芳林新叶替枯叶,当悟新人胜旧人。
此诗摆明了就是说林如如已是昨日黄花,不再有资格与新的年轻小姑娘争什么了。林如如再也笑不起来了,直气得浑身哆嗦。
这何英虽说人直白了点,可是做的诗倒是不错,很有意思,我不禁喝采道:“好,好诗!”刚说完,众人就哄的一声乱了起来。
林如如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朝我走了过来,“这位公子,请问你的大作呢?”
我笑意吟吟的把诗给了她,她拿起来一看,立即叫道:“这是一张白纸,怎么,公子不会作诗吗?难不成没有进过书社?”
我摇头:“非也非也,本公子别的本事没有,作诗却是在行。”
林如如冷笑:“那你作首看看啊?”
何英大声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这位公子要说什么。”见众人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何英又对我笑道:“这位公子,你不是本县人吧?别怕,有我何英在,她奈何不了你的,你就放心大胆的作吧。”
林如如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咳了咳,说道:“大家听好了,我可是只念一遍。”
林如如催道:“请公子作来。”
我不慌不忙的念道:“眼前姑娘不是人,”听得有人抽气,何英掩嘴偷笑,林如如杏目圆睁,赶在她发怒前,我接道:“疑是仙女下凡尘。”
王正大叫一声“好”,当先拍起了手,小红更是兴奋,也跟着说好,一时厅内沸腾起来。
等声音静了些,我又道:“可惜从来没有心,”
林如如脸色铁青,一手指着我:“你……”一边转身向骆宾王喊屈,“观光,你看他,竟然骂人。”
何英说道:“你急什么?不是还没念完吗?公子,别理她,下句呢?”
“一片芳心付情郎。”只听“咚”的一声,何英拍桌而起,笑道:“好,好,太好了,此诗真是贴切之极。骆大哥,你以为如何呢?”
林如如怒极,却又说不出不好在哪里,恨恨的一甩袖子,转身就向回走。
她人虽是走了,我面前的茶壶却是忽的向我身上倒来,我大叫一声,原来这林如如还是个练家子呢,眼看着一壶滚烫的热茶就要泼倒在我的身上,袁天罡轻描淡写的一拂袍袖,已是稳稳的提住了壶把,一面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袁天罡不经意间的动作,却惊动了四座,我听见有女子尖叫道:“阴阳先生?是阴阳先生。”
帘子内的骆宾王忽的站了起来,似是要掀帘出来,手伸到帘边,却又定在那里不动了,我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他灼热的视线。
林如如讶异的看向袁天罡:“阁下就是袁天罡?”
袁天罡看也不看她,“是又如何?”
噎得林如如一句话也说不出。
厅内再次轰动。
阴阳先生与风liu公子同时现身,怎不叫人激动呢?
良久,骆宾王才在帘内问道:“袁先生,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他指的当然是我。
袁天罡淡淡的道:“她姓李,单名一个雪字,你叫她李公子即可。”
“彭”的一声,骆宾王桌上的砚台,被他不小心碰落在了地上,一时林如如慌了:“观光,你没事吧?”说着就要掀帘进去,骆宾王阻止了她:“没事没事,我自己来。”
我冷冷的说道:“放心吧,你的情郎好着呢。”
骆宾王拾砚台的手僵了僵,但随即又恢复原样,笑道:“这位公子真会说笑。”林如如也瞪了我一眼,怒道:“你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