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吐蕃赞普已到了帐外。素清与江夏王迅速的交换了个眼色。又征询似的看向了我,我把食指竖在了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点头会意。
只听外面提木的声音:“听闻公主已昏睡了两天两夜,赞普关心公主的身体,公主为何不见?”原来我已睡了两天两夜啊,怪不得刚才看江夏王他们都惊虑有加呢。然而提木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心里疑惑着,视线却是移到了明珠的身上。明珠见我看她,满脸胀得通红,急得直摇头:“公主明鉴,明珠与那提木除了例行的问候外,未多嘴一句啊。”
有人低声答道:“公主旨意,奴婢……”“小玉见过大相。咦?左相?您也来了?”小玉好巧不巧的在此时出现,听她语气却是吃惊异常,“左相何时来到此地的?”
一个声音厉声喝道:“大胆!这里哪有左相?这是我们的赞普!”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小玉,公主可好?”
只听一声“哐啷”的盆落,夹杂着的是稀里哗啦的碗碎声,紧接着听到外边一众人跪地参拜的声音。江夏王再也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到帐门,猛的掀起了帐帘,立时,他震惊的声音响起:“左相?……赞普?”
明珠本来坐在床边。这时却也听得清清楚楚,惊得霍的站了起来,与素清异口同声:“左相北有就是赞普?”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重重的倒回了床上:他,终于肯以真面目来见我了吗?终于承认自己就是松赞干布了吗?
素清担忧的轻唤:“公主?”我喃喃的道:“他果真和珠儿一样,骗了我,骗了父皇,骗了大家。”明珠闻言,站在床边焦急万分,却又不知到底该如何安慰我:“公主,公主千万不要生气,会伤身的,公主?”
我们里边气氛沉闷,外边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因为一向持重尽职言语谨慎的江夏王忽的咄咄逼人:“赞普与大相可真是好本事啊,居然连皇上也骗过了。请恕下官多嘴,难道这欺上瞒下便是贵邦一贯的作风吗?”。
松赞干布尚没发话,就听提木冷笑:“李大人此话言重了,比起贵国的李代桃僵,确是差得远了。”
“你……”江夏王只一个字,喉咙却是如卡住了般,再也吐不出话了。
仍未听松赞干布言语,禄东赞适时的解了围:“提木,不得无礼。李大人,下人不懂事,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我赞普此次来,一是想看看公主的病情。二来也是想与李大人商议正式为公主接风的事宜。”
小玉不知深浅,插道:“大相还说呢,听闻赞普都来了好多天,除了让大相来问候了一声,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小玉还以为,赞普根本就没把公主放在心上呢。”她话音一落,江夏王就斥责:“小玉放肆,快退下。”
禄东赞扬高了音,想是为了让我们帐内的人也听清:“李大人不必动怒,因着那日珠儿伏法之时,我赞普不慎中毒,之后又马不停歇的赶来了这里,以至一时忙于疗伤,怠慢了公主,还请李大人谅解。”
想是李承乾与江夏王细述过此间详情,江夏王尴尬万分,语气也软了下来:“是下官冒昧了,刚才多有冲撞,请赞普……”
低沉内敛的声音响起:“李大人尽忠职守,本赞普也有不对之处。焉能怪罪?”
明珠忍不住为松赞干布说起了好话:“赞普之前为了公主身中巨毒,却不急于解毒,反而巴巴的跑了来接应公主,这其间定是起起伏伏,凶险万分。可见赞普对公主是情真意切。”见素清在旁也不断的点头,壮着胆子又多了一句:“只是不知,赞普的毒解了没有?”
江夏王也问出了口:“赞普身上的毒伤可还有碍?”
松赞干布轻描淡写的道:“已无大碍,李大人不必担心。”禄东赞呵呵笑道:“这不赞普身体刚好,就来看公主了,李大人,赞普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说话吧?能否帐内详谈呢?”
我急忙唤素清:“快,不要让他进来。就说本公主不见他。”
然而已是迟了一步,江夏王已殷勤的让道:“啊,是下官胡涂了,赞普里边请!”我心中暗骂江夏王变的快,刚刚还说不合规矩,转眼间就自己打破了这个规矩。俯起身来推了一下明珠,轻语道:“千万不可让他进得这屏风里面来。”明珠不明白何意,但仍是点了点头,快步朝屏风外走去——公主帐内除了一应俱全的用品摆具外,还置放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清雅精致的大屏风,正好把我所卧的床榻给围了个半圆,这也把屏风外的一切视线都阻隔了,给了我一方自己的小天地。
素清历来是不离我身侧的,这时见明珠离开,索性退了几步,站在床头把床幔放了下来,这样一来,即使有人进来。因为又隔了一层幔帐,断不会看清床上的一切。
我们这边忙着,耳听得松赞干布吩咐道:“大相先回帐去准备迎接公主的事宜,提木你在外边等着吧,汉人礼节多,免得冲撞公主,还是我一人进去的好。”哼,算他有自知之明,若他真的带那么多下人进来,我一定要治那些个人不敬之罪。
江夏王一边谢着松赞干布的明礼,一边引着他走了进来。
只听江夏王欲阻止道:“赞普,公主她……”然而他急切的声音已是在屏风边响起:“文成,你,你可还好?”
一边问着,一边就要转过屏风来的样子,明珠一时手足无措,只得慌忙的跪在了屏风边,正好挡在了外帐与内间的小小通道上:“明珠参见赞普,愿我赞普福体安唐,永事吉祥。”
松赞干布心不在焉的应道:“哦,明珠姑娘不必多礼。”想是明珠仍未起来,语气不禁有些急躁:“姑娘起来吧,你们公主醒了吗?我看看去。”明珠更是伏低了身子:“赞普。公主她,早已醒了,然刚刚吃了药,又睡了过去,现在——不便打扰,请赞普留步。”
松赞干布脚步一滞:“本赞普刚刚明明看见小玉端了公主的膳食来。”他明察秋毫,何等睿智,哪里又会瞒过他了?
明珠惶然:“赞普,公主,公主她,她……她不想……”明珠本来也是久经风月。对人接物更是游刃有余,却不想在松赞干布的逼视下,竟是诺诺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半晌才听松赞干布接道:“可是公主不想见本赞普?”明珠伏在地上大气不出。
松赞干布忽然冷笑两声:“李大人,是不是又要待到生米煮成了熟饭,好堵住了本赞普的嘴?”江夏王愕然:“赞普此话何意?”
“哼,本赞普既然说过了愿意给文成自由,自是说话算数,也不会为难你们,但是总得让本赞普见一见这个冒牌货吧?”
听到这里,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松赞干布以为我真的想要逃离,现在这帐里的文成是让人代冒的,这才有此一言。
我脑中不及细想,附到素清耳边,素清皱眉,见我主意已定,只得无奈点头。
江夏王想是也明白了松赞干布的意思,唤人上了荼,只来得及说了句:“赞普误会了,公主并非……”就被屏风内的素清接过了话头:“既然赞普有言,那,就请进来一见吧。”素清故意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吐了出来,还真是像些公主家的语气呢。
松赞干布不认识素清,此时听她声音,竟真的愣住了,只一瞬间,他便哑着嗓子狠声道:“果真,不是她!”就听他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明珠急忙让开,隔着床幔,我已看到他的一只尖靴似进非进的踏在了屏风边。
我急忙撩了幔子,紧张的注视着他,只要一步,只要再踏一步,他就能看到我,看到我文成公主。到那时。他会是何表情呢?
然而他却迟迟不再有动静了,帐内一时静得出奇,我仿佛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良久,终于听他冷冷的说道:“罢了,既不是她,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李大人,请照顾好公主,本赞普先走一步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脚又缩了回去,心下不免有些失望:搞什么啊,你只要再向前一步,便能拔云见雾如愿以偿了,却在这关键时刻退缩了。
江夏王急叫:“赞普?”
“请李大人也准备一下,三天后本赞普为公主接风。”最后一个字的落音,却是从帐子外面传了进来,想来他急于离开,就连说话间也是马不停蹄啊。
我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江夏王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见我一脸得意,气急败坏的道:“公主!公主怎可如此任性?赞普此一回去,定会大动肝火,不定又惹出什么事来。”
我慢条斯理的安慰道:“放心吧李大人,你只管张罗去,三天后吐蕃一定会给我大唐一个盛大而壮观的迎亲仪式。”
事已至此,江夏王也无可奈何,摇头叹气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