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书妍去给冯氏请安。
“袁妈妈昨儿过来了。”冯氏挑了挑眉，抿嘴道：“看她神色匆忙，想留她说会儿话都不成。”
袁妈妈是宋家的管事妈妈，跟她有什么好叙的，以袁妈妈的道行，冯氏只怕是不会如愿。
“是。”沈书妍恭敬地答道：“昨儿都到了掌灯时分才进了听荷轩，请安之后就让人领下去歇着了。”
冯氏知道袁妈妈是宋老夫人跟前的人，自然是谨慎以待，要表现出她当家主母的气度，既不能让人觉得生分，又不能让人觉得她是在刻意迎合，生怕就让宋家人看轻了她。
“宋老夫人让她带了几筐子苹果、桃子和杏，咱们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回礼。”冯氏抚了抚鬓角，笑容满面，“越往南边走这天气就越热，想来路上是没歇着，王妈妈回来告诉我那水果看着还很水灵呢。”
“家中的事务一向都是母亲做主，女儿都听您的。”冯氏不过就是想摆摆姿态罢了，就遂了她的愿，大不了自己再多准备一份回礼就是了，沈书妍懒得与冯氏周旋，直接就把问题推给冯氏。她心里笃定，冯氏的还礼只会多不会少。
冯氏暗自撇嘴，这宋家人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连带那死了的宋氏也是，生个女儿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若不是经历过一些事情，她还难以置信，心里如是作思，冯氏面上却笑逐颜开，“袁妈妈是你外祖母身边的人，你得把她安置好，莫让她觉得生份了。”
她点点头，嘱咐了几句晚上早些歇着，明儿要去严府祝寿的事情，又说要照顾好袁妈妈之类的话，就揭过了话题。
沈书研不清楚冯氏是否知道李管事也到了杭州城的事情，反正是来找沈睿的，外院自会有安排，她就装作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趁着起身辞职的时候飞快的睃了一眼站在冯氏身后的陆姨娘，只见陆姨娘垂首敛目，屏息静气地小心服侍冯氏。
倒是个觉得住气的！沈书妍心里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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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转过垂花园，远远的就有小丫鬟向她禀道：“大姑娘，袁妈妈来了。”
这么早！沈书妍淡淡地点了点头。
西厢房里的人听到声音都赶忙迎了出来，是刘妈妈陪着瑞娘在西厢房里说话。
“给大姑娘请安。”袁妈妈休息了一晚上，精神明显比昨晚好了许多，她笑着给沈书妍福了一礼。
刘妈妈也赶紧上前给沈书妍曲膝行礼。
沈书妍抬手虚扶了一下，关切地对袁妈妈道：“妈妈怎么不在屋里歇着，我这里也没太多讲究，晚些时候过来也没有关系的。”
袁妈妈笑眯眯的，十分体贴地道：“您一片好心，奴婢心里清楚，可也不能就真失了规矩，这要叫别人看了去，还道是您性子弱好欺负呢。”
一旁的刘妈妈脸色登时变了几番。
瑞娘听出了话外音，心中恼怒，碍于袁妈妈在场发作不得，只得在心里狠狠的骂了刘妈妈一顿，好个长舌妇，见着宋家人就迫不及待的往上巴结，连大姑娘院子里的事情也敢乱嚼舌根。
看样子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昨天袁妈妈就已经发现屋里的人都换了，只不过自己当时疲于应付，就避而不答匆匆结束了话题送她回去休息。这儿一早过来，为的就是这事儿吧。
“我是无所谓，倒是辛苦了妈妈，大热天的赶了这么远的路，连觉都没能好好歇着。”沈书妍笑着往正屋走这去，“外头天热，进屋里说话吧。”
趁着大家转身的空档，瑞娘狠狠的瞪了刘妈妈一眼。
碧瑶依旧垂首静默，身边发生的这一幕就像完全不存在似的。
进了正屋，大家依主次落坐。
木香给大家奉了茶上来。
“昨儿歇得可好？”沈书妍仍旧是温和的笑。
袁妈妈忙应道：“好，好，好。瑞娘知晓我的喜好，都布置得妥妥贴贴的，跟家里无二般，不能再好了。”说着，她就叹了一口气，抱怨道：“还是老姐妹好啊，不像家里头那些个，笨手笨脚的连件小事都办不好，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哎哟，老姐姐这可是埋汰我了，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谁不知道你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一般人哪儿能跟你比呀。”瑞娘笑着打趣袁妈妈。
“瞧瞧这张嘴，倒是越来越灵巧了；看这模样，人也越活越年轻了。看来还是咱们大姑娘这儿好呀，赶明儿大姑娘这儿需要人手的时候还劳麻你给老姐姐通个气，帮着说几句好话，让我也到大姑娘跟前来讨个差事。”袁妈妈携了瑞娘的手，一脸诚恳地说道。
瑞娘眉毛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神色越发从容起来，“老夫人跟前的美差都不要，非要跑来跟我抢，这还让人怎么活呀。”说着，她转脸去朝沈书妍眨了眨眼，嗔道：“大姑娘您可得给奴婢作主呀。”
沈书妍掩嘴而笑。一屋子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袁妈妈这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清咳了两声，笑道，“瓜果我已经让小丫鬟们放到井水里镇了。还有几盒点心，都是家里新来的厨娘做的，这手艺可不输给外头人，家里人吃了都赞不绝口，姑娘好好尝尝，喜欢了下回再多带一些。您放心，昨儿给夫人那儿都送了一些过去，这独一份是事先就给您准备好的。”
沈书妍点点头，赞许道：“还是妈妈细心，都帮我考虑周全了。”
“奴婢就怕给您添乱，您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袁妈妈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事先不打招呼就支了听荷轩的小丫鬟去干活，就算是为了自己，这也是不应该的，沈书妍心里有些不悦。一早就跑来打听院子里换人的事情，又私自支使了小丫鬟去干活，还真当自己是听荷轩的人呢。
“妈妈言重了。这院子里的事情有瑞娘帮我看管着，不消我操心，事事都井然有序的，你要有什么事就直接商量她去，她对这里熟悉，自会帮你安排妥贴的。”沈书妍笑意盈盈，让人看不出异样的情绪来。
袁妈妈心里的疑惑一闪而逝。
瑞娘心下会意，遂顺着沈书妍的话接下去道：“就是。老姐姐尽管安心歇着，有什么事派个小丫鬟过来通传一声，千万别跟咱们客气。”
这主仆二人话里话外就把关系摘了个干净，一口一个不要生份、别客气，明显就是对刚才的事情心生不快。袁妈妈心里越发疑惑起来，这样精明的大姑娘，怎么就能让冯氏欺了去，还让她在屋里安插了人手，她原以为沈书妍性子软弱，是个好拿捏的主儿，可这次相见，她发现沈书妍性子与往常不太一样了，看着面前那张笑意盈盈的小脸，她心里的迷团也越大，明明是张一模一样的笑颜，可就是让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略看倒不明显，可仔细一察却能发现当中这细微的变化。
“能想到的你都替我想到了，我还有什么可操心的。”袁妈妈收起心思，打起精神来笑笑。
三人说说笑笑的聊了几句。
“李管事可在外院？”瑞娘奇道，“当年我在府里你们也没少帮忙，如今好不容易两口子一块来了杭州，我得让我家那口子好好招待招待。”
“哎哟。大姑娘您听听，您听听。”袁妈妈掩嘴而笑，“咱们瑞娘就是不一样，嫁了人也还是个拿主意的，看得我都眼热起来了。”说着，她神色一正，对沈书妍道：“奴婢家外子不便进这内宅，让我给您说一声。他昨儿晚上见着姑爷了，姑爷说他会安排，到时候让他来给您磕个头。”
话已至此，沈书妍还能说什么，既然是父亲已知晓，那就不消她操心了。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说说盛京最近有什么奇闻异事，宋家都有什么些事儿，瑞娘也捡了杭州城里的趣闻儿说了，说说笑笑了好一阵方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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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娘，你看她是不是故意的？”沈书妍这一上午几乎都待在屋里，她嫌屋里气闷，就带了瑞娘和木香去后花园走一走。
瑞娘望了望四周，小声答道：“奴婢也吃不准。以前看她倒是挺知事儿的，就今儿这事奴婢也觉得蹊跷。”
沈书妍点了点头，半眯着眼睛，道：“反常即为妖。”她略一思忖，又问道：“你觉不觉得她像在试探咱们？”
“您这么说倒真是几分可能。”瑞娘迟疑道：“她在老夫人跟前服侍了几十年，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一来就指使听荷轩的小丫头干活，您再不拿她当外人看也不能这样随意呀，终究是隔了一层的关系。”
“正是这个理。”沈书妍撇嘴，“我再不济事也由得她这般指手划脚啊，再说，我院子里的事儿还有你在张罗呢，怎么着也挨不着她呀。”
“您这里跟明镜似的呀。”瑞娘掩嘴而笑，“您放心，她不过也是想多问清楚些回去讨好老夫人，旁的也没用处。”
“嗯。”沈书妍点了点头，旋即又想了起什么，冷冷地笑道：“可有的人却是不知分寸了，待她宽厚倒是让她踏实了。”
瑞娘心下会意，咬牙切齿道：“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知深浅，要不是让您看见了，指不定还能抖出什么来呢。”
沈书妍心下一阵烦闷，这日子怎么就没个消停。
走着走着她突然就停下了脚步，紧跟在她身后的瑞娘和木香防粹不及，差点撞到一起。
“走吧，回去吧。”说完，沈书妍就转身沿着来时路慢慢走了回去。
瑞娘和木香心下疑惑，脚步却不停，赶忙跟了上去。
再往前走，拐一个弯就能看见“揽亭轩”了，沈书妍也很好奇那扇窗户是否还开着，可她却不想再靠近。那日之后她几乎没再想起关于“揽亭轩”的种种，她心里想着，这只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过去了就没什么再值得回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