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馨苑的正屋里坐满了人,沈书妍借着茶碗的遮挡长舒了一口气,暗忖这样无聊的聚会何时才能结束。
今日严府宾客满门,就连严静筠这小小的莲馨苑都是热闹非凡,常有往来的自然是不会缺席,就是那关系生疏的,也趁着这个机会笼络感情,没有长辈在场,姑娘们的顾忌明显少了许多,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不曾断歇。
沈书妍与严静筠一向亲近,自然挨在一处坐下。主角当仁不让就是严静筠,可其他人也没忘了坐在一旁与严大姑娘态度亲近的沈书妍,话里话外也不曾冷落她。沈书妍不胜其烦,却还得耐着性子应酬,着实烦燥。
“姑娘,茶点都已经准备好了。”柳黄小声在严静筠耳边道,她是严静筠身边的大丫鬟。
严静筠微微点头,笑着招呼众人,“给诸位准备了一些茶点,请大家移步到东厢吧。”
柳黄在前面领路,众人起身移步东厢。
女孩子之间的话题永远都离不开华衣美饰或是闺阁六艺,这次也不例外。场面依旧热闹,严静筠俨然已成为各家姑娘争相结交的对象,言谈间皆是称赞之意。
“今儿天气不错,不如咱们就到小花园去走一走,透透气吧。”严静筠柔声邀请道。
主人提议,客人焉有不从之理,于是众人说说笑笑的往小花园而去。
沈书妍伺机朝严静筠眨了眨眼,两人相视而笑。
今日的严府小花园装点一新,各色花卉竞相怒放,花团锦簇,生机盎然,众人赞不绝口。
日头渐高,走了一会儿大家都乏了,就移步到迎风亭中歇息饮茶。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含着薄怒的严厉女声,“你等何人,竟敢私闯内宅花园,惊扰了姑娘仔细你们的皮!”听声音像是看守花园的婆子。
“在下李炎,奉老爷之命看守家宅,刚有两名陌生男子闯进了……”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他不急不徐地向那婆子解释,话音也越来越小,渐渐的就听不见了。
一众姑娘乍一听附近有陌生男子的声音,顿时大惊失色,有人甚至已经发出了惊呼声。
严静筠秀气的眉毛紧紧拧成一团,神色不虞,她身边的魏妈妈见状,忙大声叱喝:“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内宅怎会有男子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年纪约模八、九岁,未留头的小丫鬟跑了过来,她怯生生地站在迎风亭外向众人行礼,望着严静筠欲言又止。
魏妈妈皱了皱眉,望了严静筠一眼,见严静筠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她就顺势道:“各位姑娘且安心在此歇息,奴婢这就过去看看。”说着,她转身朝那小丫鬟微扬下颌,小丫鬟会意,忙跑到前面带路。
她很快就回来,走到严静筠身旁低声耳语,严静筠神色一肃,见众人纷纷侧目,忙又笑了起来,热情地招呼大家。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大家的心思明显就淡了下来,严静筠察颜观色,就提议回莲馨苑玩叶子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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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严家临时搭建的戏台上,长生班的大戏刚落幕,冯氏就派了王妈妈过来寻沈书妍,“严夫人留了几家夫人玩牌,夫人派奴婢过来跟您说一声,一会儿就安排了马车先送您回家歇着。”
沈书妍确实是很累了,闻言松了一口气,“知道了。我这就去跟严姐姐告辞。”
严静筠神色倦怠,也是累极,闻言也不多挽留,只约了下回再聚。
和来时一样,沈书妍仍与碧瑶同车,其他人则坐在第二辆马车里。
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平里日熙熙攘攘的喧嚣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寂静非常。
不多时,沈家的马车就遇到了巡夜的士兵,“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怎么还在街上呢。”说话的人口气粗野,声音隐含薄怒。
赶车的小厮忙跳下车辕,向士兵拱手行礼,“小的是杭州知府沈大人家的,这车里坐的是沈大人的家眷。今儿是严夫人生辰,请了我们家夫人和姑娘过门一聚,这不,严大人府上请来的长生班戏台子刚撤,我们就赶紧回来了,不想也耽搁了些时辰,还请几位大人通融通融,行个方便。”说着,他又将严大人的腰牌递了上去。
领头的士兵瞬时就换了一副笑脸,“原来是沈大人府上的,好说,好说。”
一旁的小兵接过小厮手里的腰牌仔细辩认,得到确认后,他朝领头的士兵点了点头。
领头者看了眼高挂在车前,标记着“沈府”二字的灯笼,又望了望后面的那辆马车,一脸的掐媚讨好之意,扬手笑道:“我等也是奉公行事,既然是沈大人府上的家眷,又有严大人的腰牌,那一定就是自己人了。”
小厮也不含糊,拱手道:“多谢了。”说着,动作极快地塞了一个荷包进那人手里。
马车轮子骨碌碌的又重新转了起来,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单调平乏。
沈书妍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辩认出那小厮的声音来了,是宝良。同时她亦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先前出门的时候,赶车的小厮似乎是另有其人,当时她听到的是一个沉稳温润的声音,虽然陌生,但她一时也没多注意,反倒是现在,在这深寂的夜里,宝良变声期特有的重浊低沉的声音听得格外真切,忽的就勾起早上的那一段记忆,怎的就突然换了人……
“宝良,早晨你是赶的这辆车吗?”。隔着软帘,沈书妍突然问道。
她清脆细软的嗓音夹杂在“吱呀吱呀”的马车轮声里,宝良听得不真切,“大姑娘,您说什么?”
然而不待沈书妍重新发问,马车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马车上的人猝不及防,顿时摔得东倒西歪。
一群穿着玄色夜行衣,手持长剑的蒙面大汉从无边的夜色中拔地而起,马匹受了惊吓,它高高扬起前蹄,车厢肆意晃荡。
“你们想干什么?”宝良惊慌失措,他一手牢牢拉住缰绳,一边壮着胆子质问道。
随行的沈家护院此刻也已经围了上来。
“我们是杭州知府沈大人府上的,素来与人无怨。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半夜拦住我们的马车?”徐贵是沈家请来的护院,见有人夜半拦路,他忙站出来报上家门。
虽是盛世太平,可大户人家还是会从镖局里请一些因年纪稍大,不再适合走镖而退下来的老镖师,这些人惯走江湖,见过世面,遇事沉着冷静,让人放心。
领头的黑衣人一言不发,他健臂一扬,做出示意,身后的黑衣人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将沈书妍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家的护院面面相觑,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劫持沈府的马车!到底是训练有素的镖师,思绪一转便知道来者不善,明显是冲着沈家,冲着大姑娘来的,蒙面人冷冽的剑锋直直指向沈书妍所在的马车厢。
沈书妍摔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强撑起身子,试了几次都发现隐隐刺痛的腿脚使不上劲,也不知是摔伤了还是被吓倒的。
碧瑶忙爬起来,跪行到沈书妍身边,焦急万分,“大姑娘,您没事吧?”她紧紧搀住沈书妍的胳膊,咬牙用力把沈书妍扶起来。
沈书妍就着碧瑶的手坐了起来,气息还未平定,就听见瑞娘焦虑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快去护着大姑娘!”
她直觉的就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外面就开始打斗起来。
徐贵等人久等不到对方的回答,强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有机灵的护院就趁机发了信号,黑衣人伺机而动,两帮人就打斗起来。
黑衣人是有目的而来,他们武功高强,招招逼人,却把目标牢牢的锁在沈书妍的马车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围在了沈书妍的马车周围,瑞娘那头反倒清静得很,只有三两个人卫护,黑衣人唯一的目标是沈书妍,徐贵等人看出门道,使出浑身的解数与黑衣人周璇,心中期盼着救兵能及时赶来。
刀剑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沈书妍一个激灵,晃过神来,一把抓住碧瑶的胳膊,喃喃低语道:“出事了。”
碧瑶吃痛,只不住的点头,“姑娘您坐稳了,外头有咱们的护卫。”
沈书妍深深深呼吸,勉强定下心神,屏气凝神专注听着外面的动静。
仔细听了一会儿,惨烈的喊叫声不时响起,沈书妍脸色越发苍白,一双如葡萄般黑亮的美眸瞪得大大的,夜风和剑气偶尔扫过,马车帘子轻轻飞起一角,很快又垂了下去,可那一动一静之间,她就看见有一个护卫面色痛苦地倒下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有人胆子如此之大,在小厮自报家门后仍痛下杀手,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是沈睿在官场上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另有原因……沈书妍强自镇定下来,脑子开始运转。
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怎么看都不像是拦路打劫的强盗,再者,强盗怎么会在宵禁后在城中打劫,且对象还是知府大人的千金,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现在的处境都很危险。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枯坐着束手待毙,沈书妍四周扫了一眼,就伸手从自己头发上拔下一支簪子,紧紧地握在手里,这是她目前唯一可寻得的“武器”了。
碧瑶见状,也赶忙从自己头发上拔下一支银簪。
“大姑娘小心!”一声急吼还未落音,沈书妍一侧的车厢里就多了半柄长剑,堪堪横在了她胸前,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