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妄刚刚将“仙丹”拿出来。只听策凌惊呼一声:“不好!天珠她——”策妄顺着策凌的目光看去,只见被褥下一片狰狞的猩红色蔓延开来。
策妄掀开被子,立即傻眼。
曦灵的下半身已经全被血给浸透了。
策妄踢了大夫一脚,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哪!”
那大夫连滚带爬的来到曦灵身边,又把了脉,然后对策妄说:“大汗,夫人的衣物要月兑掉,老夫要、要给夫人施针!”
策妄喊了声:“高娃,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快点!”接着对策凌说:“帮我一把!”
策凌上前抬起曦灵,策妄将她的衣服迅速月兑光。
曦灵血流如注,干净的布巾刚刚沾到她的皮肤便立即变色,已经换了几盆热水,还是没有清理好。
而大夫已经开始用银针刺入她身上所有的止血穴位,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吃了千年雪莲的关系,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
眼看曦灵的血就要流干,气息越来越弱、身子也逐渐变凉,大夫已经束手无策,再次跪倒在策妄脚下请罪求饶。
策妄拿出一粒“仙丹”,看了策凌一眼,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如果不行——”
策凌打断策妄的话,说:“大汗只管试试吧!这是起死回生的仙丹,上次能救孟和一命,这次也同样能救活天珠。”
策妄捏开曦灵的嘴,然后将药丸塞入她的口中。整个过程中,他的手一直在抖。他甚至有些懵,还不完全确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刻,床上躺着这个危在旦夕的女子乃是他今生的至爱,一个时辰前,她还对自己发脾气来着,怎的转眼间就命悬一线?
天山雪莲不也是救命的神药吗?
为什么她吃下去,不但没有神采奕奕,反而会奄奄一息?
策凌在一边来回踱步,用无法形容的激动和自责的语气对策妄说:“这次回来看她的状态不错,以为她都想通了!不过是问我要朵雪莲而已,我又怎么会不答应?我是想,只要她高兴,也就能安安稳稳的跟你过日子了!毕竟孟和已经送回京城,而你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谁能承想,她竟连自己的骨肉也狠心除掉,而且,命也可以不要了!大汗,她是真的不想活了!你之前一点也没看出来吗?她自看见我的那一刻起,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我们居然谁也没发现!她刚才让我给她画像,我还纳闷,平时这么注重形象的人,今天如此不修边幅的打扮。也敢让我给她画像。自床边到桌子那里,也就十几步!十几步,她就把那么大一朵雪莲给吞下去了!一切都快的太不真实了!大汗,这太不真实了!”
策妄一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他没有任何理由怪策凌。谁也没有想到,一向胆小怕死的她,发起狠来竟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她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不会吧?
不,一定不会!
曦灵的嘴唇苍白如雪,整个人冷得像冰,身体僵硬得根本一下也动不了。
这会儿倒是不流血了,可到底是仙丹的作用还是无血可流,谁也不晓得。
策妄将手指放在曦灵的鼻下,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当即大叫:“死了,她死了!策凌,他没气了!”
策凌闻言,立马上前试了试曦灵的鼻息,果然没了气,他回身提留起大夫至床边,说:“号脉,快点!”
那大夫已经有些吓破了胆,反应迟钝得令人想一刀宰了他。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悠悠的将手指搭上了曦灵的手臂,片刻,他木讷的说:“大汗,夫人已经死了!”
策妄一脚将他踹出好几米远,抱起曦灵,哭道:“天珠,你别吓我!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答应你,送你回京城!你醒过来,我这就送你回京城还不行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你竟然连孩子也不给我生一个!乌喇那拉.曦灵,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
策凌揪着策妄的手臂大喊:“大汗!哥哥!哥哥!你疯了吗?天珠死了!她已经死了!你快点放开她啊!冷静点!哥哥!”
策妄死死的抱着曦灵不肯撒手,他的脸紧紧的贴着曦灵冰凉的脖颈,说:“我真的喜欢她,我不想让她死!只要她能活过来,我放她走!我马上送她回京城,我送她回十四阿哥身边,我再也不找她了!”
策凌在与策妄撕扯中,不小心将他袖袋中的药瓶拽了出来,掉在了地上。策凌连忙将它捡起来,对策妄说:“大汗,既然天珠已经断了气,也就不用管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剩下的这些都给她灌进去又能如何?或许真有可能令她起死回生呢?”
策妄泪眼迷蒙的转过身,接过策凌递过来的药瓶,想了想,终是将里面的药丸都倒了出来,一粒接着一粒的塞进曦灵的嘴里……
天香楼里,众人眼见一个火红的身影自空中缓缓落下,因为周围到处是随之落下的片片洁白的羽毛。如同大雪一般,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所以,谁也看不清那红衣女子的相貌。
她稳稳当当的落在大厅中央,双脚刚刚碰到地面,立即弹起,伴随着甩袖、摆腰、踢腿,她开始翩翩起舞。
四周响起了琴箫合奏之音,一个隐匿在暗处的女声一字一句的念道:“倾城舞《倾城》,佳人难再得,惟愿有情郎,携手比翼飞。”
话音刚落,羽毛也正好纷纷落地。那红色的身影不停的旋转,所有人都饶有兴致的盯着舞池中央的人儿,想她赶紧停下来,好一睹她的容颜。
乐声越来越急,倾城也越转越快,看得已经喝多的人不禁有些迷糊。不过,懂舞的人都知道,此女舞技实在高超,转了已经几十圈却还不见她失去重心,关键是她脸上还蒙着一层火红色薄纱,令人看不清其真正面貌,所以。更加惹人想入非非。
十阿哥最先拍手叫好,然后是十五阿哥、九阿哥、五阿哥……
音乐渐渐停止,倾城也慢慢停止旋转,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眼见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挪到了耳后,缓缓摘下了面纱——
当倾城的绝色容颜彻底展露人前的时候,十四阿哥惊讶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她问老鸨:“这就是你宣扬了一个多月的新头牌?你说她叫什么?”
老鸨在一边莫名其妙的答道:“回十四贝子的话,这就是天香楼的新头牌倾城啊!”然后对倾城说:“倾城,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各位阿哥爷请安?”
倾城眼波流转,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十四身上,缓缓跪下,对在座的阿哥们说:“小女子倾城,给各位阿哥爷请安~”
声音竟然比那蜜糖还甜,令听者耳根酥软,心神激荡。
十阿哥走上前几步,左看看右看看,前瞧瞧后瞧瞧,然后回头看向十四,问:“这是如歌吗?不可能是曦灵吧?如歌呀!”最后那句,他是边跳边说的。
在座除了十四和雍正,也就剩八贝勒和九贝子最熟悉如歌的事。其他人差不多都不过是耳闻而已,也就十阿哥眼见了几次。
三阿哥在众阿哥中地位最高、年纪最大,他见十四等人脸色微变、似有内情,却也不好多问,便对跪在地上的倾城说:“姑娘免礼吧!”
十四和雍正都纳闷得很,毕竟他们两人与如歌接触得更多一些,都晓得自她从准噶尔回来以后,嗓子已经坏了,别说刚才那种声音她发不出来,就连普通人说话的清亮声音,她也赶不上。那么,这个相貌与曦灵同样相像的人不是如歌,她到底是谁?
场面有些尴尬,完全出乎老鸨的预料。她本以为,这倾城的出现会成为她捞金的杀手锏,谁知,看这架势,并没有哪位阿哥爷对她感兴趣。那十四贝子看向倾城的眼神真是好奇怪,九贝子也没有两眼放光。要知道,原来的凤鲜样貌、舞技都远不如倾城,却还把九贝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可如今,真正的绝色美人就在眼前,那娇弱的身躯柔若无骨,眼眸顾盼生辉,可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倾城行礼说:“今日得见这么多阿哥爷以及王公贝勒,实乃倾城三生有幸。就让小女子再为大家一舞助兴吧?”
见无人开口,倾城有些进退两难,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老鸨,低声说:“妈妈,倾城该如何是好?”
老鸨清了清嗓子,问道:“阿哥爷们,是不是倾城的舞不好看?不然,还是把凤鲜换来弹唱一曲吧!”
八贝勒拍手道:“不必!依我看,倾城姑娘貌若天仙、技艺超群,刚才那段舞跳得极好。想必也消耗不少体力吧?不如下一个节目不要跳舞了,歇一歇,唱首曲子吧!”
老鸨一听,立即说:“啊!唱歌,倾城的嗓子犹如天籁,曲子也好听,倾城,快给阿哥爷们唱一曲吧!”
倾城说是,然后对八贝勒说:“那倾城就唱一曲《长恨歌》吧?”
八贝勒说:“好!那就《长恨歌》吧!白居易的《长恨歌》!”
倾城深鞠一躬,退后三步,缓缓开口唱了起来:“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宵。*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唱及此处,倾城的眼睛深深的忘了十四一眼,又不经意的移开,在雍正的脸上停顿了一下之后,再望向众人接着唱道:“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十四今晚并没有喝太多的酒,因为他来之前根本没有对这天香楼的新头牌产生丝毫兴趣。而在见到她的真面目之后,更加从心里往外厌弃。他讨厌跟曦灵相像的女子。无论是不是如歌,他都讨厌!因为她们只有酷似曦灵的外表,却到底不是她本人,就算再像,也无法让十四心动。
可为何,为何只喝了这么一点酒就觉得有些头晕?十四抬眼看向其他阿哥,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人影。
十四使劲的摇了摇脑袋,身边的十六阿哥贴上来搭上十四的肩膀,问道:“十四哥,你怎么了?”
十四扶着脑袋说:“才喝了一壶酒,就有些头晕!十六弟不用管我,只管自己乐呵去!十四哥今晚替你高兴,你小子长大了!有出息了~”
十六阿哥笑呵呵的说:“十四哥如此说,弟弟怕是抬不起头来了!众兄弟中,胤禄最崇拜十四哥,您文武双全……”后面的话十四没怎么听清楚,因为它被倾城的歌声掩盖了——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策妄将药瓶中所有的药丸都塞到了曦灵的口中,可惜,最终还是没有起到作用,她到底死了!
策凌拍了拍策妄的肩膀,对他说:“大汗,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您千万别伤了身子!”
策妄将曦灵的尸体放下,将被子往上拉,直到盖住了她的脸。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被子上,策妄掀开看一眼、蒙上,再看一眼、再蒙上,反复多次,他真的舍不得让她离去。
不久前还完好无损的曦灵,现在已经一尸两命,死在了准噶尔。
死的是乌喇那拉.曦灵,那么,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佟彤的灵魂,又将去哪里呢?
天香楼内,倾城还在一句句唱着幽怨的《长恨歌》:“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阿哥们一个个相继醉倒,惟有只喝了三杯酒的雍正还算清醒。可是,他也觉察到了异样,他的四肢有些酸软无力,眼前也有些朦胧。见众兄弟都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楼上那些王公贝勒也没了声音,雍正喊了声:“来人,来人哪!”
只可惜,没人应。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指着还在唱歌的倾城说:“大胆贱人,竟敢在酒里做手脚,你难道不知道爷们的身份?我看你是活腻了吧?识相的赶紧把解药拿来,否则——你——你给我住口!”
雍正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可是,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事物,只能看到几个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耳边却依然可以听见倾城的《长恨歌》:“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雍正也终于倒了下去,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清清楚楚的听到《长恨歌》的最后两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