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络垂旒,玉带蟒袍,百花裥裙,大红绣鞋。嫣红黄金缕,绣成女嫁衣,只是这一桌浓艳染不红秦二丫的清眸,满屋喜庆愉不了她烦闷的心。
“嗐——”第一百零一声叹息之后,手中红娟一丢,脑袋一耷拉,轻轻一声“哒”,前额磕到桌面上,半点精神都打不起来。
“小姐——”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声音中皆带着一抹无可奈何。
秦二丫微微扭了一下脑袋,半边脸贴在桌面上,红娟一角压在脸颊下,映衬着娇颜微酡,像学舌的鹦鹉不停地反复嚷嚷,“闷死了,闷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小巧的鼻头问问蹙了蹙,小燕儿提醒似的又喊了一声,“小姐——”
“干嘛!叫魂啊!”秦二丫没好气地抬头吼了一声,又死气沉沉地将脑袋砸向桌子。
小姐……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在二十一世纪除了在特“色”场合才用到小姐这个称呼,大街上没有人敢乱喊小姐,若是碰到上一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就算你管她叫“丫头”、“小妹子”、“小姑娘”“大妹子”等等,都可以,就是别管人家叫小姐,估计喊人家叫“大姐”,还能搏得红颜抿嘴含羞一笑,可是把“小姐”一声喷出去,那肯定是白眼给你回过来!
就算是在餐馆,你喊服务生一声小姐,人家也非得朝你直翻白眼,狠狠地喘上几口粗气后,才会磨蹭着过来。
小燕儿快步移到溏心的面前,戳了戳她的肩膀,小声央求道,“小姐,快吐一口口水。”
“我口正干着了,不喝水还让我吐口水,你有病啊!切——”抬头,白了一眼小燕儿,然后伸手径直抓起桌面上也不知道是谁没喝完的茶水,一咕噜全灌进喉咙了。
“小姐,你马上就要大婚了,在这期间府内忌讳言语这些个不吉利的。”良辰解释道。
“迷信!”秦二丫一声嗤笑。
反正这次婚礼是办不成的,她早就计划好了逃跑,忌不忌讳,吉不吉利都无所谓啦!而且就算她要嫁,也不会嫁给那个十四皇子还是四十皇子的,没听过豪门似海,看看贾晶雯就知道了,人家经历了夜店门、家暴门、离婚门、夺女门、赡养门……一路过来,不知道要跨过多少个门,才能到达幸福的凯旋门,所以啰!豪门不是她的目标!
如果真的回不到二十一世纪的话,那她就考虑找个江湖汉子嫁了,像郭靖与黄蓉、乔峰与阿朱、张无忌与赵敏,夫妻双双牵手把江湖闯,多有意思啊!
“小姐,你快吐口口水吧!”小燕儿学比干挖心,大有谏死不退的决心。
“无聊!”嘴上说无聊,可是秦二丫还是乖乖地吐了一口唾沫。没办法,她若不吐这口口水,就轮到小燕儿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小燕儿,这针线让我眼花!我们去院子里看看那些绿色植物,舒缓一下眼部神经吧。”抬眸,秦二丫巴结地看着小燕儿。
简直就是风水轮流转,夫人一声令下,她现在就算去拉屎,不是,是出恭,也得由小燕儿跟着。
“不能!”虽然不知道小姐说的植物、神经是什么,但是小燕儿直觉反应就是反对。
没办法,小姐太皮了,明明说是出恭,结果却乘她不注意,偷偷跑到王爷书房去了。说是迷路,可是她总觉得小姐心里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整个人神神叨叨的。
“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连你都这样对我,我还有什么指望!”秦二丫抬眸,巴扎巴扎地眨着眼睛,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过去,她曾无数次用这号表情对付固执如牛的大丫,每次都能让大丫心甘情愿地捧出她的新发明。现在再加上段溏心这张弱质千千、楚楚可怜的脸,谁又能狠下硬心肠,对美女,对弱质美女狠心是要招天谴的。
“你别这样看着我,不是我不让你出门,是夫人。”果然,小燕儿的双眼立即被溏心的外表所蒙蔽,一颗本就不硬的心更是被溏心那娇嗔的声音给融化了,化作一滩春泥,随便捏塑。
“夫人……我娘她现在又不在这里,而且良辰、美景你们不会告发我的,对吧!”转头,秦二丫挑了挑秀眉,笑嘻嘻地说道。
良辰、美景不似死心眼的小燕儿,她们都是世故的人,这两天可没少收她的好东西。那些地方官绅送给她的大婚贺礼,翡翠锦帛,珠宝首饰,她估模着带不走的东西,就全分给大家了。
“小姐,夫人早就料到你会这样的,所以不止派了我们来陪你,门口还杵着一个。你能说服他让你出去,我们无所谓啊!”良辰耸耸肩,眼睛盯着溏心,可是手中的绣花针却依然如游龙穿梭,针起针落,牡丹花开,朵朵艳。
“门口还有一个?不是吧!把我这当囚房?”秦二丫起身,往门口走去。
小燕儿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劝解道,“小姐,你不要这么说,夫人是为你好。”
“靠!还真有一个。喂——我喊你呢?”秦二丫一开门,便撞见了一道背影,直挺挺地立在门口的台阶之下。
门神转身,秦二丫顿时感觉五雷轰顶,居然是富贵,木头人富贵。
这个富贵可谓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管她如何恐吓威胁,或者巴结贿赂,他都无动于衷,唯王爷之命不违。夫人居然派他来看守她,那不就是给她戴上一条无形的项圈,项圈的一头牵在那可恶的木头人手中。
“小姐,请回屋!”果然,秦二丫才跨出大门一步,富贵立即伸出手阻挡,不卑不吭地说道。
秦二丫扶额,昂天长啸,“啊——天啦!还让不让人活啊!”
“谁不让你活了。”一道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自走廊尽头传来,段湘雅依然是一袭白衣,飘然若仙。
溏心两天都没有到竹林了,听说她被夫人关在房里绣嫁衣,听说她口口声声以绝食抗议,却餐餐比人吃得多,听说逛茅房逛进了王爷的书房,听说她叹气叹得比长城长,听说心茹阁这两日夜夜有小姐的悲鸣,听说……
太多的听说勾起了他的好奇,也许比好奇更多一些什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控制不住想要见到她的渴望。
“少爷——”一行女婢、男仆同时毕恭毕敬地行礼。
“小弟,你来的正好,快带我出去玩。”秦二丫立即巴上前去,眼巴巴地看着段湘雅,一双瞳剪秋水,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
“小姐的嫁衣做好了吗?”。段湘雅的视线直接越过溏心,落在了满桌的嫣红上。
居然对她视而不见?君子可忍,女子不可忍!
秦二丫双手叉腰,胸脯一挺,下巴一昂,双眸喷火,直逼段湘雅,“喂,你真没礼貌啊!姐姐跟你说话,为什么不理人啊!”
凤眸微睨,段湘雅冷然地强调道,“湘雅,不是喂,更不是小弟。”
秦二丫故意挑衅,报复他的视而不见,浅浅玉手一抬,轻轻刮过段湘雅的有型的下巴,调戏道,“富贵人家不是最重尊卑,长幼有序的吗?大三天也是大啊,叫声姐姐来听听,小弟——”
“本想邀你今夜同去逛庙会的,现在看来还是罢了。”撇头,段湘雅越过溏心径直走进屋里,坐到溏心适才坐的地方,伸出小指勾了勾地桌上的红娟,挑眉问道,“这是你绣的!绣的是什么?”
“还是先别管那绣的是什么啦!”从段湘雅手里抢下红娟,转手丢回桌上,然后她整个人半趴桌面上,头抵向段湘雅,急切地追问道,“你真的要带我去庙会吗?”。
抬眸,看了一眼溏心眸子中的渴望,段湘雅轻笑着点点头。
看到少爷脸上的冰山融化成一滩春水,良辰、美景倏然瞪大了眼睛,痴痴地盯着少爷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感觉到一股淙淙沥沥的春水淌进心田,骤然间,心花朵朵绽放。
“你绣的到底是什么?”段湘雅的眸光一瞥,又落回到桌上那一堆红娟中。
“小姐绣的是牡丹?”良辰忙不迭地挤开小燕儿,绕到段湘雅另外一边,手里捧着红娟,献宝似的递给段湘雅看。
“这是牡丹?”段湘雅愕然。
这估计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差的女红了,比厨娘她家七岁的女儿绣的还不如,人家小丫头绣的起码花是花,叶是叶,分得清,看得明。而溏心绣的,红线、绿线全结成一团,线头参差不齐,就像一个变形的榔头。
秦二丫赧颜,白皙的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却依然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是牡丹,虽然和良辰美景绣的牡丹没法比,不过只是品种不同,花期不同。她们绣的是盛开的牡丹,我这绣的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
“溏心,你何时何地见过花骨朵长成这样?”段湘雅低眸,抿唇,隐忍着笑意调侃道。
“这样才独一无二嘛!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她的脸皮是刀枪不入的。
“一整个早上都在绣这个吗?”。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份自信,把牡丹花绣成一颗榔头居然还能如此洋洋得意,说什么独一无二。
“不是,小姐还画画了。”见良辰抢去了先机,美景不甘示弱,飞奔到书案前,捧来溏心作画的宣纸。
“画什么,不会还是牡丹吧?”看了一眼被糟蹋的上好红娟,段湘雅不敢不指望溏心能妙笔生花。
“少爷,这是小姐的画。”美景一顶,挤开了良辰,讨好似的说道。
“这画的是什么?”段湘雅接过宣纸,眸光一掠,又重新转会到溏心的脸上,好奇地问道。
不知是他孤陋寡闻,还溏心的画太有意境了,他实在是看不懂几条弯弯曲曲的线和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想要表达什么,还有那一只看似像乌龟却又像多了一条腿的圆桌到底是什么东西。
宛转双蛾远山色,秦二丫的眉宇间分明写着“不懂了吧”的傲然,柔荑微转,如水蛇戏游,沿着弯弯曲曲的线条画弧,愉悦地说道,“这个代表大海,波浪就是这样此起彼伏的。”
芊芊玉指一定,停在了一圈圈的原点上,“这些是浪花。”
段湘雅了然地点点头,“那这个就是乌龟啰!”
史上最不像乌龟的乌龟,估计海底的乌龟们看到秦二丫笔下的乌龟会选择集体跳海“自杀”一次。
“给我一锭银子。”忽地,秦二丫将手掌摊到段湘雅的面前。
“做什么?”段湘雅不解,却依然合作地掏出了一锭银子,轻轻地放在溏心的掌心之上。
“点歌!”秦二丫眉开眼笑地将银子收纳入自己的掌心之中,清清嗓子,开唱道: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我要你陪着我
看着那海龟水中游
慢慢的爬在沙滩上
数着浪花一朵朵
你不要害怕
你不会寂寞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左右
让你乐悠悠
日子一天一天过
我们会慢慢长大
我不管你懂不懂我在唱什么
我知道有一天
你一定会爱上我
因为我觉得我真的很不错
时光匆匆匆匆流走
也也也不会回
美女变成老太婆
哎呀那那那个时候
我我我我也也
已经是个糟老头
我们一起手牵手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数着浪花一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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