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错门了吗?薛与非推开木栅栏的手顿了顿。
不对啊!这确实是他家啊!这如银铃般的笑声发自那些孩子们的。他们在谈论什么,笑声如此自在,如此畅快,这笑声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他收留了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给他们吃住,教他们读书识字,可是却教不会他们欢笑,一来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苦情的人,不懂得如何欢笑,二来生活维艰,他们每天一睁眼便得考虑如何赚钱,养活着大大小小的一家子,哪里有闲暇的时间考虑如何让他们欢笑。
薛与非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一向低沉静谧的家突然闹腾起来,孩子们正围绕着一个长相优雅的小男人开怀地欢呼尖叫着,就连一向沉稳的小冰此刻脸上也挂着暖暖的笑容,他们似乎在讨论一个十分愉悦的话题。
感觉到门口那道熟悉的眸光,小冰立即转头,对薛与非扯唇浅浅一笑,“薛大哥,你回来了。”
“是啊!”薛与非点点头。眸光越过小冰定定地留在哪个清瘦的背影上,轻声问道,“家里来客人了吗?”。
小冰点点头,然后抓起门口的小扫帚,一边扫掉薛与非身上沾的木草屑,一边轻声说道,“那是雨漾带回来的救命恩人,你们今天在巷子里应该见过的啊!”
薛与非蹙了一下眉头,“是那个见死不救的小乞丐?”
“她才不是什么小乞丐,她是耶昳段王爷家的小”小冰想起秦二丫的交待立即改口,“小少爷,她这一次来我们镇上是为了帮助我们的。”
“帮助我们?帮我们什么?等等,你说他是耶昳段王爷家的小少爷那他哪岂不是一个小王爷。”薛与非突然怔了怔,接着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眸子,“那是不是叫段湘雅。”
小冰点点头,“是叫段湘雅!你知道这个人。”
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小王爷,倒像是街头的混混。
薛与非点点头,将街上听到的传闻复述了一遍,同时细细地打量了一眼秦二丫,“听说过。耶昳离我们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很多往来经商的人都会经过我们小镇,自然也听说不少关于耶昳段家的事。据说段湘雅是个经商奇才,很小就开始接管家族企业,并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将其发扬光大,分店开了一家又一家。联号遍布全国。”
“这么了不起!”听薛与非这么一说,小冰不禁觉得办学堂的事有谱,看着秦二丫的眸子顿时多了一抹盈盈之光。
薛与非抿了一下唇,说道,“还不知道他是真的段湘雅还是假的。”
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小乞儿”身上带着一股邪气,流里流气的,不像江湖人士,更加不像一个小王爷,倒像是市井上的小混混。
小冰淡淡一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那人虽然不是段家少爷,可是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小姐。她不轻易相信人,但是她却百分百相信雨漾的鼻子,雨漾的鼻子从小就灵敏,对各种花香闻过一次就能辨别。雨漾说那人身上有一股香味,那是从小一直使用鲜花沐浴才会有的味道,那种味道已经沁入肌肤,是假扮不了的。所以,她就算不是段家少爷,那至少也是一个千金小姐。
忽地。薛与非睁大了眼睛,在屋子里四周张望,相似在寻找什么。
小冰不解地顺着薛与非的眸光,也四下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忙不迭地问道,“薛大哥,你在找什么吗?”。
“对了,他的那匹小狼崽呢?”薛与非忙问道。
小冰指了指后院,“在后院,段公子说小狼崽不咬人的,小飞他们还和小狼崽玩了一个下午。”
“不咬人?”薛与非嗤之以鼻,“那我今天救的不是人?”
秦二丫忽然转身,走到薛与非的面前,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本来就不是人,你救的是禽兽。”
秦二丫早就注意到薛与非回来了,虽然没有直接过来打招呼,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在偷听他们的谈话。本来她是打算看在他是慎洛的份上,忍让他几分,包括他说她是见死不救的小乞丐她都忍了,可是当他提到小狼崽的时候,一脸的不信任却彻底地激怒了她。
“你——”薛与非指着秦二丫,忽然词穷,只是干瞪眼。
秦二丫贼贼一笑,一边靠近薛与非,一边挑衅道,“你什么?见死不救,还是麻木不仁。”
“你们别吵架!”小冰立即站到了秦二丫和薛与非的中间。“这样会吓坏孩子们的。”
秦二丫和薛与非立即转头,看向那一群孩子,原来还嘻嘻哈哈的孩子,已经怔愣成一群呆头鹅了。很显然,他们都没有见过薛与非发火的样子。又或者是寄人篱下的孤儿情结,让他们纵使生活在薛与非这样的大好人身边,也难免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这样的表情秦二丫并不陌生,幼年时在孤儿院他们姐妹三人就成一度过着这样的生活,修女一个蹙眉头,她们都会忍不住提心吊胆半天。尽管她们住的那间孤儿院的修女人多不错,可是天生的孤儿情结让他们没办法安稳下来,心中总是带着一股患得患失的感觉。
薛与非抿了抿唇,走到小飞他们的面前,轻声安抚道,“薛大哥没有发脾气,你们别担心。”
“那”小飞抬眸看向秦二丫。
秦二丫轻轻地笑了笑,走到小飞的面前,伸出右手手掌罩在小飞的头上,轻声细语地说道,“我们没有在吵架,只是在讨论问题而已,小飞你帮我带弟弟妹妹们去试试新衣服。好吗?”。
小飞看看秦二丫又看看薛与非,然后点头,轻声说道,“好!”
“什么衣服?”薛与非抬眸看向小飞身后的雨漾。
雨漾指了指内屋床榻上铺摆的一套套新衣服,笑盈盈地说道,“那是段哥哥买给大家的,今天晚上裁缝铺刚送过来的成衣,每人一件,还有订做的,要明天会送过来。段哥哥还给你买了一套,全新的。花色是小冰挑的,既稳重又大方,很好看的。”
“我们不”薛与非本来想说我们不能要,无功不受禄,可是在看到雨漾和小飞他们脸上的笑容时,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又生生地拐了个弯,“不能辜负你段哥哥的好意,去穿上试试。”
“好的。”小飞飞快地点点头,拉着弟弟妹妹往内屋走。
待雨漾和小飞他们进入内屋后,薛与非这次从地上站起来,转身面对秦二丫,一脸的肃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怎么做呢?”秦二丫挑了挑眉头。
“给我们买衣服?”薛与非凝望着秦二丫,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靠,她是花钱的人,居然还受人如此质疑,如此盘问,这是什么世道啊!
秦二丫上前一步,微微抬着下颚,与薛与非面对,“他们是无父无母的孩子,我想出一份心意,不信吗?”。
“没有其他目的?你想要什么?”薛与非是个好人,可是不是一个傻人,他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会出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什么其他目的?他们有钱给我贪吗?有利给我图吗?你觉得我想从你们身上要写什么?”
秦二丫步步逼近,薛与非步步后退,直到退到门口,退无可退,他这才止住了步伐,低眸看着秦二丫,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然后轻轻地摇摇头,“没有!我们一穷二白。”
秦二丫伸手拍了拍薛与非的胸膛,“那不就对了,既然没有什么可以让我贪图的,你怕什么?”
“你们讨论完了吗?”。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小冰突然冷冷地开口。她非常的非常的不喜欢秦二丫那么靠近薛大哥。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苦涩感在瞬间弥漫。
“讨论完了。”秦二丫耸耸肩,越过薛与非走出屋子,一边走,一边微昂着头对着夜空吹了一个响哨。
在秦二丫还未走到木栅栏处时,小狼崽已经从后院窜出来,跑到秦二丫的身边,对着秦二丫摇了摇尾巴,然后跟在秦二丫的身侧,一并出来薛家院子。
“你去哪里啊?”小冰立即追到屋口,扶着门框,对着刚刚走出院子的秦二丫喊道。
秦二丫没有回头,“去我住的地方。”
“你住哪里?”小冰问道。
秦二丫突然顿足,沉吟了一小,忽地悠悠一笑,一边伸手对着夜空挥了挥手,一边喊话道,“秘密!”
“你明天还来吗?”。她说过的建书院的事不会不了了之吧。小冰看着秦二丫的背影,蹙了蹙眉头。
秦二丫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继续大声喊话,“当然!明天让你的薛大哥别离开家。”
那是改写历史的第一步,她怎么会轻易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