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期定在半月之后,侍书想着探春陪嫁尽失,如今连嫁衣也没有,虽是女王与静妃所赠皆有此物,看着竟有些像奇装异服。
“这茜罗国诸情皆类我朝,不想这嫁衣如此奇特,郡主既是和亲,还该穿我朝服饰大婚才是。”
探春本不知天朝嫁衣是何模样,听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便由她去赶制所谓的天朝嫁衣,只嘱咐莫要熬夜辛苦等语。
不想前日跟着出门的两名侍卫孟乾、赵坤者,因见探春和蔼可亲,又侍书娇憨可爱,便觉这主仆二人颇为可亲。因这两日不见她们出门,便将那街市上的玩意儿搜罗来好些给他二人解闷。
探春见其中一幅“烟柳含翠”图意境高远,浓淡得益,便细问何人所作,那二人看了道:
“‘烟柳含翠’是本朝第一才女的得意之作,我兄弟都是粗人,品不来画,只知道真迹收在王宫里,市面上临摹的倒是不少。”
探春闻言点头,又问:“但不知这第一才女是前人还是今人?”
二人闻言皆笑:“就是林大人之妹,郡主若有心结交倒也容易。”
探春原是随口一问,听说是林无过之妹便不做声。侍书闻言停下手中针线,亦过来看了看,便撇嘴道:
“还不如咱们四姑娘的‘残荷听雨’呢!”
赵坤嘴快,便问:“南安王爷不是只有二妹么?”
侍书面上一窘,不知如何回答,探春笑道:“乃是我的姨表姊妹,因母妃疼爱,时常接来府上长住的。”
侍书不敢再多话,回身自顾飞针走线,探春又看了一回别的,便听门外一叠声地叫:“瞧我带什么来了!”却是溪月皎到了。
孟乾赵坤请了安,溪月皎见一桌子玩器,便笑说:“你二人有心,倒比我先想到让郡主解闷儿的法子。”
孟乾笑说:“皎王爷说笑了,这是奴才的本分。”便拉着赵坤告退,溪月皎也不理会,挥手让他们先去。
这里溪月皎便神秘一笑,自身后拿出一卷轴,道:“昨儿个陛下高兴,邀父王入宫对弈,不想父王竟赢了这个回来,我猜郡主必定喜欢,讨了来借花献佛。”
打开来一看,竟是那“烟柳含翠”图的真迹。又道:“咦?郡主这里也有一幅?”
探春不言,只细看那真迹。溪月皎亦细细比较一回,道:“这临得倒也罢了,终究是无尘妹妹的原作高出一筹。”
侍书听了便停下针线望着溪月皎,笑道:“这茜罗国的佳人可有不是王爷姐妹的?”
溪月皎讪然一笑,只追着探春问这画如何,探春赞了一回,溪月皎便像考了满分的孩子受到家长嘉奖似的,又是兴奋又是得意。
探春原本深厌林无过,连带着对他妹妹也难有好感,哪知此时见了“烟柳含翠”的真迹,只觉既具袅娜之姿,又获空灵之气,一时间竟恨不能立马请溪月皎为之引荐那林无尘了。
于是道:“这茜罗国第一才女之名果然实至名归!”
溪月皎亦点头:“那是当然!”一时又忿忿道:“可惜便宜了那齐呆子!”
探春二人皆问:“这又是怎么说?”
溪月皎嘟囔道:“无尘妹妹上年已许给侍卫总长齐如峰之义子齐文杰了,那齐呆子成日只知舞刀弄枪,哪里懂得欣赏无尘妹妹的不世才情!”
探春便笑说:“王爷既有意便该早请父母做主,如今名花有主却怪得谁来?”
溪月皎忙摆手道:“郡主误会了,我只是怜惜无尘妹妹明珠暗投罢了,绝无此意的!”
侍书一叹,道:“暗投不暗投的都是各人的命罢了,只合不该错投了女儿身。”
探春闻言不语,溪月皎却道:“女儿身又怎样,有郡主和无尘妹妹这样的女儿身,我都自恨身为男子了!”
侍书不由暗笑,心道这皎王爷果然和咱们宝二爷知音,可惜他二人远隔重洋,不得一会了。一时又喜幸而此处有这样一个溪月皎,解了自家姑娘多少乡愁。
三人又闲聊一回,侍书见溪月皎来了自己不得安静针黹,便说:“王爷何不带郡主出门逛逛?来了这半日只管在这里说话,我这半只袖子绣了快两个时辰了!”
溪月皎这才见她手中活计,听说是为探春赶制的嫁衣,也急着想看中原的嫁衣是何模样,便不肯再扰她,遂向探春道:“既如此咱们便逛逛去。”
探春点点头,先命侍书收了一屋子东西,便随他出门,孟乾赵坤仍在身后远远跟着。
二人缓步徐行,每一处景致与趣闻溪月皎都细细地介绍了,比起上次主仆二人只看得建筑如何风景怎样自又不同。
一时已远远瞧见“掬泉”的幌子,探春便道:“咱们上去歇歇,我请王爷品酒。”
溪月皎奇道:“郡主怎知那‘掬泉’是酒楼?莫非去过了?”
探春点头道:“就是入朝觐见那日,王爷去后不久我和侍书就自己出来闲逛了一回,有幸一品佳酿。”
溪月皎诡异一笑:“郡主竟不曾问得‘掬泉’是何人所开么?”
探春见他笑得奇怪,不由问道:“我们只顾品尝佳酿,哪里问得这些,莫非王爷知道?”
溪月皎忙一叠声说不知,探春心下见疑,也不甚在意,便邀了他同上竹楼,仍坐了上回的位置。
一时便有小二端了竹制杯壶过来,见了溪月皎便堆笑道:“皎王爷久不来了,今日倒有雅兴?”
溪月皎也颇为熟稔的样子,口内却支支吾吾,寒暄得几句,那小二便自去了。
探春见溪月皎今日有些古怪,便道:“莫非这‘掬泉’的主人亦是一位佳人,与王爷交情不浅?”
溪月皎刚含进一口酒,正觑着眼细细感受佳酿缓缓滑过舌尖的清冽,闻得此言“噗”的一声尽数喷在探春身上,口中犹自咳嗽不已。
探春一面拿出手绢揩拭,一面又替溪月皎抚背,邻桌孟赵二人早笑得伏在桌上动弹不得。
溪月皎好容易好些,便上气不接下气道:“是……是个佳人……确……确……确是个旷……旷古绝今的……绝代……佳……人……哈……哈哈……”
众人正笑做一团不可开交,却听得楼梯处一人道:“王爷说谁是一代佳人呢?不知在下可有幸一见否?”
便见那溪月皎一脸的笑意全僵在脸上,前一刻还动弹不得的孟赵二人一瞬间已踪影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