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罗国的国都有一个极美的名字,月都,原是开国之君以王室姓氏命名,探春倒觉得这个名字与如今月宫仙子般的女王很相称。
走在月都的大街上,探春尽量放慢自己的脚步,实在不想与那兄弟二人靠的太近,故意掉在后面和许久不见的孟乾、赵坤兄弟俩闲谈。
溪月皓见了探春与两名侍卫相谈甚欢,面上早已挂上一层寒冰,冻得溪月皎几乎忍不住要打寒战,而孟赵二人更是头皮发麻,却又不能不理王妃,真真是苦不堪言。
好容易走到了掬泉楼,溪月皓带头向老位子走去,却不想竟已有一人坐了。那人一袭青衫凭窗而坐,手中把玩一个竹杯,低头似在细品杯中酒香,又好似早已神游天外。
探春随后走上楼来,见溪月皓立在楼梯口若有所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心中一片惊骇。原来那窗边的青衫男子竟是那日在海滩上偶遇的海盗首领,此时回想出嫁那日轿中挟持自己之人的声音竟恍然大悟正是眼前之人。
难怪大婚之前曾在月都中见过他的身影,没想到他竟有如此胆魄敢来这掬泉楼,是不知道这主人的身份还是另有所图?
“皎弟,不如我们去别家吧,来了这么久我还没尝过别家的酒菜呢。”探春不动声色地说道。
溪月皓闻言瞥他一眼,旋即笑道:“也好,我也去打探打探竞争对手们的虚实。”
溪月皎暗笑谁不知道王兄开这酒楼纯粹是一己之好,难道堂堂王子还真靠这酒楼敛财不成?也不多话,只向探春笑道:“嫂嫂喜欢便好。”
一行人自顾离去,溪月皓回头看了看那凭窗的男子,眸中神色又深了些。
几人来到不远处的月香楼,倒也是个以酒出名的店铺,其独家秘制的“月香酒”细品起来倒真能让人联想到月宫。更兼这里的菜也颇负盛名,楼里一片熙攘之况,探春看了便想这才是古代酒楼应有的样子,那掬泉楼倒像是异类了。想到此不由觑了一眼溪月皓,正对上那双秋波般贮满笑意的明眸,面上便是一红,忙别过头假作观赏酒楼的布置。
溪月皎一坐下便向探春推介道:“这月香酒其实就是桂花酿,因为桂花是中秋之际最盛,又有月宫植有桂花树的说法,所以叫月香酒,不过奇特的是我每次喝醉了还真的都能梦见嫦娥呢。”
探春闻言不禁掩唇轻笑:“那是你平日美女看得多了,想的多了,就是不喝醉,只要一闭上眼那嫦娥都在你眼前晃呢。”
溪月皎听探春打趣他,只道终于让嫂嫂消了气,也不反驳,只讪讪地笑,却听溪月皓悠然道:
“皎弟,你不觉得刚才那人有些面熟吗?”。
探春闻言已惊出一身冷汗,暗想莫非他那日曾露了形迹?自己虽恼恨他伤了侍书,毕竟曾得他解围,心底更直觉地认为他不是坏人。便听溪月皎踌躇道:
“王兄这一提倒像真的见过,一时间却想不起——莫非?”
他似忽地想起什么,面上一片不敢置信,溪月皓似也想到了,噙着笑意朝他微一点头,唤过孟乾在耳边小声嘱咐几句,孟乾亦是吃惊不小的样子,片刻领命而去。
这里探春和溪月皎都似乎没了兴致,唯溪月皓吩咐了孟乾便不再理会适才之事,兴致十足地点了些酒菜,探春只得略尝了些,终不知口中是何滋味,倒辜负了月香楼的名菜。
回到府上探春道了声乏径自回到自己的小院,溪月皓倒也没说什么,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愣了片刻,便向书房走去。
夜里,溪月皓独自坐在书房,也不叫人掌灯,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们口,平静地说了一声:“进来吧。”
来者正是孟乾,推门走进来行了一礼,低声道:“殿下所料不差,那人果然是温相之子。”
溪月皓叹了口气,道:“温相曾是我的太傅,他们父子二人长得也太像了些。”
片刻又微忿道:“他胆子倒不小,顶着那样一张面孔满世界转悠,想叫温家绝后么!”
孟乾低声回道:“当日温相一脉满门抄斩,尸体的数目倒是对得上,看来是有人替他死了。想来陛下亦不知他仍活着,故而这些年来也并没有人追查他的下落。”
“哼,即便如此,那齐如峰的人可不是草包!他只要在这城中露了面,很快便会被齐家父子发现。”
漆黑的房间里孟乾看不清溪月皓此时的神情,却也听得出他此时心中的挣扎。当日温相力保先王,反对女王登基,最后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朝中同情他的人不少。
溪月皓自幼得父亲喜爱,父子情深,对于力保自己父亲王位的这位太傅更是深有好感。此刻知道他尚有子嗣在人间必是为之高兴的,所生气者当然是因为那温公子不知好好保护自己而已。
想到此孟乾对原本要禀报的另一事便有些犹豫一下,片刻仍是回道:“还有一事,属下尚未查实,不知……”
溪月皓素知孟乾为人稳重,没有十分的把握不会轻下结论,此刻既提起便不是十分确定也有八九分了,能让他尚未查实便说出来的事情更不是一般小事,便叫他但说无妨。
“属下一路跟踪,发现有几个人与那温公子接头,其中一人属下曾见过……”
“哦?你见过?是什么人?”溪月皓也有了兴趣。
“那日殿下大婚,王妃的銮驾途中遇袭,属下在打斗中曾撩开一人面上的黑纱,后来被他逃走,今日与温公子接头的人中那人也在。看情形倒像是温公子的手下。”
孟乾一口气说完,室内唯剩一片骇人的静默,半晌,溪月皓方道:
“这也不是不可能,刺杀了王妃,只怕咱们与天朝的战事又要开始了,他是看不得陛下安安稳稳坐在那宝座上的,只是苦了这天下的百姓——一心复仇之人,到底不同于一代鸿儒重臣。”
孟乾知他是在感慨温氏父子的不同,心中也感叹原本温良如玉的佳公子竟变得如此冷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溪月皓遣退孟乾,脑海中回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到温言的情景,那是父亲还是一国之君,母亲还是贤惠的王后,而自己已然是天之骄子。父王是宠爱自己的,让当朝宰相亲自作了自己的太傅,年幼的他已经知道那是整个王朝最有学问的大儒。
每每看见太傅温沁柯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便会想他是否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呢?那会是怎样一个孩子,能得到父亲这样的目光?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央了父王去太傅府上游玩,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站在海棠树下微笑的男孩。
“你就是太傅的儿子?你叫什么?”
“回殿下,小的名叫温言,字如玉。”
“温如玉,翩翩公子,温良如玉,真是好名字,很适合你呢。”
那男孩便温润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