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还是王子府第,毕竟溪月皓已有了妻室,因此府中男仆都是净了身的,探春知道这些人即便离开这里也难以生存,只得尽数带入宫中。而丫鬟们除了一些已有职位的女官是拿国家俸禄,也算朝廷官员,自然是跟着入宫,其余的便只留下几名大丫头和可心姐妹二人。
众丫鬟原本对入宫既在心底隐隐期待,却也因为即将进入终身难以走出的牢笼而心存惴惴。如今得到王妃允许意回家由父母自行婚配,虽也有些淡淡的落寞却仍是由衷感激王妃的恩典。
溪月皓得知探春的做法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对于来询问自己有什么特别要带的东西的周嬷嬷却笑得一脸明媚,忙说“有劳王妃挂念,一切皆由王妃定夺便可”。
由于时间紧迫,探春尽量减少带入宫中的物品和人员,而玉绯轩中的一切她一样也没叫人动,就那样原样封存,那是静妃曾经存在的证明。
她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留下关于那个苦命女子的痕迹供人缅怀,还是提醒自己溪月皓的凉薄和王室的无情?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九月初一如期而至,溪月皓牵着探春的手缓缓走向权力的至高点,每一步踏出都平稳方正,两人的心底却都各自激荡。
溪月皓牵着探春的手,恨不得这条铺着红毯的通道永无尽头,让他可以永不放开掌中微凉的纤纤玉手。
探春看着脚下的红毯,恍惚间竟有回到现代的错觉,仿佛这是婚礼上教堂里的红毯,而自己正在走向一生的归宿。
不,那不是归宿,红毯尽头站着的不是即将给予新人祝福的牧师,而是噙着欣慰笑意的女王,在她身后是那个空荡荡的宝座。
探春忽然觉得自己正在走向无法摆月兑的宿命。
悠扬大气的礼乐声中,满朝文武齐齐跪下,迎接他们和这个国家共同的新主人。
这是女王最后一次早朝,看着眼前龙凤之姿的一双丽人一步步踏上国家权力的中心,将手中的国玺郑重地交到儿子的手上那一刻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这份愉悦几乎感染了殿上的所有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隐隐的期待。
在这样人治代替法制的时代,一位好的君主带来的往往便是一个盛世,而一位新的君主也必将为整个朝堂带来新的气息。
对于这位自幼聪颖的王位继承人,所有人都抱着巨大的期望,无论女王在这个位置上表现的多么出色,她终究是一名女子,身上终究不曾流淌溪月王族的血液。从这一点上看这一天的到来对于茜罗国的每一位国民来说都具有非凡的意义。
当那山呼之声响起时,探春略带迷茫的目光扫过殿上的每一个人。
坚持称王太后而非太上王的女子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更为年轻,和脸上慈爱欣慰的笑意显得不那么协调。溪月皓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自信的笑容向每一个人昭示着他的踌躇满志。
镇南王云云淡风轻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喜悦,眸底却有着不易察觉的激动;溪月皎看向新王的目光里竟有着近乎膜拜的虔诚。
齐如峰淡淡看一眼刚刚坐上宝座的年轻男子,目光迅速移开,停留在太后脸上;林无过倒是代表了朝中众臣共同的形象,由始至终低垂着头,仿佛膜拜神佛一般以自己的行动向新王宣誓效忠。
探春的心里蓦然生出一阵感慨,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亲历一国之君登基的场面,她不由微微一笑。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名看客,来到这个时空的目的不过是见证这个王朝这一段甚至算不上血雨腥风的历史。
懵懵懂懂待到大典结束,她甚至没听到内宫总管太监德保宣布新年后改年号为“晚芳”,当然更不会知道这是溪月皓在变相地向世人彰显自己对王后的深情。
大典在一片山呼声中结束,溪月皓携起探春的手走向大殿外,将那一片巨浪般的声音留在身后,等待他们的是宫门外百姓的朝贺。
登上城楼,看着城楼下人山人海,探春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从此离开了宫门外那个真实的世界。
广场上山呼海啸般的颂圣之声一浪高过一浪,百姓自发组织的舞龙和歌舞等一幕接一幕上演。身着代表王族的黑色长袍的溪月皓就那么站在自己身边,巍峨冠广袖飘然若天神,这一刻探春忽然感觉自己必须仰视身边的男子。
或许,对于一位君王,所有想要靠近的人都只能选择追随。
可是我却并不想靠近你呢,探春在心底这样想。
“知道么,虽然龙向来是你们中土天朝的图腾,却也是我茜罗国所尊奉的主神。我朝百姓出海要祭龙王,种地也要拜龙王,所以在他们心中能给他们富庶生活的君王就是真龙天子!从这一点来看我朝的君主之称王实在委屈了些。”
溪月皓似乎受到群众激情的感染,面上一改平日里惯有的淡淡调笑,和每一位踌躇满志的君王一样神色坚定。
次日便传来溪月皓效法中原,自称“皇帝”的消息,探春自然水涨船高成为皇后,同时遥尊远在西绝宫的先王为太上皇,先女王为皇太后。
这是溪月皓登基后的第一道敕令,众朝臣自然同声附和,就连太后也毫无异议,丝毫不介意其对先王的推崇。
三日后,太后近乎迫不及待地离开月都赶往西绝宫,这时人们才想起在太上皇被放逐之前与太后的确是十分恩爱的。
一些言论渐渐在朝堂和街头巷尾鹊起,关于十年前的宫闱风云又一次被人们翻出来热议,很快流传出各种版本。
对此溪月皓没有像往常母亲那样才粗粗暴的镇压手段,而是直接在一片争议声中给出了官方说法——上谕“太上皇闲云野鹤,不喜政事,是故皇太后挺身代夫理政,其鹣鲽情深令人称羡。乱臣贼子借机生事,终至伏诛。”
十年前的事了解内情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对溪月皓母子死忠,民间诸人不过捕风捉影,如今既然新皇都开了口谁还敢在说什么?
如今陛下已经称皇上了,咱们茜罗国也是和中原天朝一样的了,觉悟可不能太低,成天议论些蜚短流长还不如打鱼种地去。
这样的思想在民间一时成风,而皇家的声望也因溪月皓的登基和改称皇帝大盛起来。这一切深宫中的探春当然不知道,她正在为一个消息焦头烂额——祖制每月初一十五,国君须留宿王后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