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风雨榴花残
夏家是岛上豪富,夏老爷的五十大寿自然办得热闹非凡,上至大小官员各大富商,下至一般小吏甚至贫民,都赶着来凑这份热闹。
筵席直从大厅排到外面院子里,还有那实在安排不下的送了礼便自觉辞去,往往这些都是身份不高者,夏青却都笑脸答谢了亲送出大门外。
主宾席上夏老爷陪着知府等几位高官,请了城中几位富商作陪,夏虞兮陪温言探春等人坐在旁边一桌上。
一番宴饮过后夏老爷便邀众人至花园观看杂戏班子的表演,众人自是客随主便,随之挪到花园,夏青早在那边备好茶点果品,众人纷纷入座。
鸣锣开场后,夏虞兮便不胜酒力,起身去了后院,众人也不在意。
那杂戏班在城中极有名气,顶缸吞刀等表演无不赢来阵阵叫好之声,探春也看得津津有味,只觉这民间杂戏比之宫廷乐舞又是一番风味。
月至中天,众人早已酒酣人乏,眼看宴饮就要结束,却不见张凡羽有任何动作,探春正暗思自己是否想多了,却猛然惊觉夏虞兮一去已近两个时辰,至今未回。
她心中一动,大觉不妥,忙四处搜寻张凡羽的身影,果然遍寻不见,大惊之下忙唤来一旁侍候的小丫鬟,吩咐道:
“这位姑娘,你家小姐去了多时,想是醉了,我有些不放心,麻烦姑娘带我瞧瞧去吧。”
那丫鬟脆生生应了,正要前面带路,探春略一思索,回身对温言道:
“如玉,今儿晚上怪黑的,我有些怕,你陪我走一趟可好?”
她去夏虞兮的闺房自己跟去这妥当么?温言有些不解,却一眼瞥见见她眉宇间的焦急,心中顿时了然,点点头跟了上去。
那丫鬟见了略觉诧异,也不多言,自取了盏风灯在前面带路,三人疾步走到后院,远远便看见夏虞兮的院子门扉紧闭,里面既无灯火也无半点人声。
探春见了心中焦虑更盛,疾走几步上前叩门,一个小丫头睡眼惺忪地打开院门,探春一把拉住她问道:
“你们小姐呢?”
“小姐?小姐在前厅随老爷宴客啊,这会儿当是在花园看杂戏吧?”
“你是说她一直没回来?”
“没有,奴婢一直在这儿守着呢,小姐回来得奴婢开门,奴婢怎会不知……”
探春顾不得与她多说,听得“没有”两字已一把推开她,转身而去。同来的丫鬟见状也有些惊慌,忙追上她急问: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探春站定,看一眼这丫鬟,倒也是伶俐懂事的模样,便对她吩咐道:
“你立即去找夏管家,就说小姐不知醉倒在何处了,叫他马上带人去找,什么犄角旮旯都别放过,我和如玉去别处找找看。”
那丫鬟点头去了,探春方对身旁面带忧色的温言道:
“如玉,若那丫头真出了事,我……”
温言略一迟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不会有事的,我陪你去找。”
刚走出后院便听见花园里传来一阵嘈杂,两人面色一变,朝着花园的方向疾奔。
“老爷忽发旧疾,各位请回吧,怠慢之处还请各位谅解!”
夏青的声音稳重里透着难掩的焦急,众宾客纷纷告辞,转眼间花园里便只剩下夏府之人将晕厥的夏老爷团团围住。
探春和温言赶上前去,惊问道:
“出了何事?你们小姐呢?找到没有?”
夏青浑浊的眼里泛着泪光,哽咽道:
“找是找到了……可……唉……”
终是晚了么,探春心中一紧,道:
“她怎么了?”
“这叫老奴怎么说得出口啊……小姐她被……被人……”
“别说了!”探春打断他,“你们老爷……”
“老爷就是听见小姐出事,一时急火攻心,所以……”
探春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
“虞兮人呢?”
“已经送回房去了。”
“先把夏老爷挪回房去吧,请大夫来瞧瞧,我去看看虞兮。”
夏青点点头,吩咐下去,又对她哀求道:
“有劳姑娘好好陪陪我家小姐,我怕她……”
“放心吧,今夜我守着她。”
说完这话一转身,泪已经落下来,虞兮啊虞兮,姐姐对不起你,不该让你独自离席,更不该只顾着看戏忘记早些去寻你。
张凡羽,你可以报复,却不该选择这样的方式,更不该将真心牵挂着你的纯真少女当做报复的对象,这样的做法岂是大丈夫所为?
“如玉,我们明天先不忙着离开,好么?”
默默跟在她身后的温言点点头,忽想起她此时看不见自己点头,便开口道:
“好,无论你想做什么,我总会帮你。”
探春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黑夜里模糊的轮廓,沉声道:
“如果……我叫你去杀人呢?”
温言一愣,随即轻声道:
“那我就去杀人。”
探春没想到他连杀谁也不问就如此爽快地答应,不由破涕一笑:
“如玉,原来你是个没有原则的人。”
“尽我之能让你如愿,这便是我的原则。”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朝夏虞兮的院子走去,一种异样的氛围在周遭蔓延。
走到已是灯火通明的院子门口,迎面碰上取水的剑眉,探春拉住她低声问:
“那人呢?”
剑眉红着眼圈儿道:
“不知道。”
“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跟着虞兮的么?”
“奴婢……奴婢被人打晕了,我们刚走出花园不远,奴婢就被打晕了,醒来时发现被人拖到了假山后面,小姐就躺在奴婢旁边,却已经……奴婢根本就没看见那人是谁,小姐大概也不知道,奴婢醒来时她还昏迷着。”
探春听得心中发冷,那人真是好谋划!明知今夜夏府宾客众多,独生女儿出了这等事夏老爷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查事发时哪些宾客不在,再说那么多人也查不出来。
可是她知道一定是他,大概夏老爷也知道,甚至夏青也猜得到,但这又如何?如今夏虞兮除了原有婚约的他还能嫁给别人么?
“如玉,你去瞧瞧夏老爷吧,以你的医术或许还能帮点忙,虞兮现在可能也无法面对你,毕竟她对你……”
不待她说完,温言已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探春叹口气,转身进门。
夏虞兮坐在浴盆里,听见推门声忙惊问时谁,探春答道:
“是我,可以进来么?”
夏虞兮呆了呆,无力道:
“进来吧。”
掩上门,走到浴盆边,看着曾经娇俏爽朗的女子脖间遍布的乌青,她的泪又落了下来。
“虞兮,你……还好吧?”
夏虞兮将头靠向她,哽咽着:
“能好么?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
探春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能告诉她这是她的父亲种下的恶果,今日由她来尝么?还是跟她说一切皆因为她三日前引狼入室?
她只能搂着她,任她的泪濡湿自己的衣衫,然后为她一点点清洗那些不堪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