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林无尘洒月兑大气,毕竟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免不了有些小女儿的娇怯忸怩,被人当面说起自己“前夫”,原就有些慌乱的心里更失了方寸,神色也变得有些惨淡,一时不语。
溪月皎见了自悔又说错话,正要另择个话题,却听林无尘道:
“齐大人救命之恩无尘自不敢忘,唯日夜祈祷,愿他此生平安快乐,能够得偿心愿。”
溪月皎闻言不由暗自叹息,方知她也是痴情到极致才会甘心亲手斩断两人的夫妻之缘来成全对方,只是静妃已死,这样的牺牲是否还有必要呢?
他心下不解,口中便自问出了声:
“怡珊姐姐已不在人世,妹妹这又是何苦呢?”
林无尘长叹一声,苦笑道:
“那个人的确不在了,可是上天也可怜他们这段结局凄美的痴恋,所以还他了另一个人以作补偿,我又何必再夹在中间呢?”
溪月皎明白过来她话中深意,忍不住惊问道:
“你说敬妃?你见过她了?”
林无尘点头不语,溪月皎心中震惊,正要追问却听见门外响起一声娇呼:
“哎哟!”
“谁?”
他忙起身出门查探,只见敬妃流苏正跌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脚踝,似是扭伤了,他心中一紧,强自镇定地上前询问道:
“娘娘怎么跌倒在此处?”
流苏面色略有些慌乱,强笑道:
“自皇后娘娘走后,臣妾常过来走走,适才被枯枝绊倒,叫王爷见笑了。”
溪月皎一时拿不准她听到自己刚才与林无尘的对话没有,也不好多问,瞥一眼横在花径上的枯枝,叫来附近的宫人扶起流苏。
流苏刚艰难地站起来,玉儿便赶了过来,见她面有痛苦之色,又斜身站着,将整个身体重心都压在搀扶之人身上,惊道:
“娘娘这是怎么了?奴婢才回去那个手帕,娘娘就不肯在原处等着——奴婢去叫人抬软轿过来吧。”
流苏忙阻止道:
“不必了,就是不小心被绊了一脚,哪那么娇气?你来扶本宫回去就是了。”
玉儿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再坚持,上前从小宫女手中将其接过,向溪月皎告辞去了,溪月皎便训斥几句留下的宫人几句,命其将小径重新打扫清理,不得再有内似的事情发生。
眼见流苏和玉儿走得远了,他又走到刚才距此最近的小宫女面前低声问道:
“敬妃娘娘何时来的?刚才可有走近漱玉堂?”
那小宫女也没注意,摇头说不知,他无奈也只能回首令其退下,惴惴地望一眼已走远的背影,反身回了屋内。
流苏被玉儿搀扶着缓缓往彤云馆走去,一路思索着适才听到的对话,总是不得要领,向来空着的漱玉堂怎么忽然又住进了人?听声音还是名女子,且与皎王爷是旧识。
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她会与皎王爷谈到自己?听其话中的意思好像是说自己和什么人很像,那个人又是谁?
她思来想去也猜不透这其中奥妙,一眼瞥见玉儿,心中一动,道:
“玉儿姐姐,我是否和什么人长得很像啊?”
她话音刚落,便觉扶住自己的手臂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忙用未受伤的左脚撑住身体,回视玉儿时已见其面色一片惨白。
她心知有异,月兑口追问道:
“你知道的,对不对?那人是谁?告诉我!”
玉儿重新将她扶好,勉强笑道:
“奴婢一时大意,几乎摔着娘娘,求娘娘赎罪,前面就是彤云馆了,奴婢扶您进去歇着,拿药油给你好好揉揉,叫倩儿去请御医……”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流苏更加肯定她知道内情,面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严厉之色,打断道:
“本宫在问你,究竟本宫与何人相似!”
玉儿生怕一心爱慕笔下的她得知自己只是他人替身会伤心,哪肯据实相告?只是否认,一口咬定断无此事。
流苏见她坚持不说,一时也没有办法,赌气推开她的手,自己咬着牙一瘸一拐地朝彤云馆走去,无奈实在扭伤的厉害,最后索性以单腿跳的方式前行。
玉儿见状十分不忍,却又深知她温婉的外表下实则颇为倔强,此刻断不会再让自己搀扶,只得快步跟上去,张开双臂在后面护着,以免她再摔倒。
龙腾殿中,正在沉思倭人刺杀林无尘有何目的的溪月皓又得到了新年里的另一个坏消息,太上皇因昨夜一时高兴,饮了半杯“掬泉”导致病势加重。
德保的话未说完,溪月皓已旋风般起身夺门而出,朝着归凤宫的方向一路飞奔。
“父皇?父皇?”
探春一脸焦急地坐在床边轻声呼唤着,太后已几近晕厥,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喃喃自责,玉无涯皱着眉头俯身观察太上皇的面色,回身吩咐药童弈茗加重半分药量。
太上皇在探春的呼唤下终于缓缓睁开双眼,虚弱地一笑,艰难地低声唤道:
“若漪……”
太后惊喜地应了一声,忙上前来,玉无涯已经退开,她自然地站到他之前的位置,左手按住正要起身让开的探春,示意她不必走开。
“你醒了?觉得还有什么不适,你告诉无涯,让他对症下药。”
太上皇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
“我没有不适,看着你就在面前,我觉得很好,很满足。”
太后眼圈儿一红,忙强忍住流泪的冲动,眸泛泪光地冲丈夫粲然微笑道:
“瞧你,也不怕儿媳笑话。”
探春也觉眼中一阵发酸,温柔地笑了笑,说道:
“父皇和母后如此恩爱,臣妾不知多羡慕呢。”
她终是起身退到一边,拉过玉无涯询问详情:
“父皇病势如何?”
玉无涯摇摇头,小声叹道:
“怕是挨不过上元夜了。”
探春一惊,急道:
“不是说‘虚延草’可报半年么?”
玉无涯苦笑道:
“半年之说只是大概估计,实际情况因人而异。”
闻言,探春只觉心中剧痛,脚下一个踉跄,玉无涯忙伸手扶住,急唤侍书和雪儿,却见一个紫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已接过探春搂入怀中。
“微臣见过陛下。”
溪月皓默然点了点头,先将探春抱回她目前的住处安置下,在过来时已从妻子口中得知了太上皇的情况,面色更加阴沉。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只有陪伴父母膝下,让二老享受最后的团聚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