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村是一个远离京师的小村落。一条清澈的溪流缓缓淌过村前,为小小村庄平添了几分娴静安详。
一弯新月洒落几许昏暗的月光,几名黑衣人疾速飞奔在僻静的小路上,在路的尽头是一座低矮的茅舍,搭建得颇为简陋,似乎建造得十分匆忙。
距离茅舍三丈开外,几人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火折点燃随身备好的火把,远远掷向茅屋,奇准的手法彰显了几人不俗的身手。
转瞬之间,干燥的茅屋已哔哔啵啵地燃起熊熊大火,一名女子尖叫着从屋内冲出来,却在踏出房门的瞬间被一道寒光击中,她身形一滞,随即软倒下去,再未发出任何声音。
一名黑衣者上前拨开女子散乱的头发,借着熊熊火光看清女子的面庞,从容地拔出女子胸前的飞刀,将尸身投进烈火之中,向同伴发出确认的信号。
随即几人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一如来时的迅疾和悄无声息。女子身亡的地方留下一滩殷红的鲜血。无声地浸润了干燥的土地。
不久,附近的村民被火光惊醒,纷纷惊呼着前来救火,却已是无力回天,烈焰迅速吞噬了整个茅舍,徒留一众纯朴的乡民绝望而哀伤地呼唤着茅舍的主人:
“秀秀……秀秀……”
天明时分,来为秀秀收敛尸骨的村民正扒拉着余烬,将焦黑的尸体从一堆草灰中清理出来,一名魁梧的男子带着一身风尘走过来,惊讶地问:
“这是怎么了?”
哀伤的村民友善地解释道:
“许是这孩子没照料好灯烛罢,这茅屋哪里见得半点火星?唉……可惜了这么清秀又乖巧的姑娘,虽说来的时间不长,却是心地善良,总帮着乡邻做些杂事……”
男子没有理会他后面的叹惋,抢上前用随身的佩剑拨开灰烬翻找着什么,一旁的村民见他对死者颇为不敬,有些着恼,阻止道:
“你做啥?这孩子身边可没啥值钱东西!”
男子正欲辩解两句,却在一处灰烬下发现一小片深红色,他急忙拨开附近的灰烬,发现被大火洗礼过的土地虽皆有些泛红,却都不似此处般透着异样的深红。
他用剑撬起一小块被烧硬的土块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透着隐隐的血腥之气,不由微微闭目低声长叹道:
“终究是罪孽深重,没能逃过一死——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村民已对他的言行似已忍耐到极限,不满地撵他道:
“你是何人?咋能随意污蔑死者?秀秀是个好孩子,她……”
男子不再与他多言。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银铢递给他道:
“好好安葬她罢,既然已经洗心革面,过往之事也不必再追究了。”
村民忿忿地打开他的手,并不领情:
“咱们虽不富裕,大家伙儿凑些钱也能将她好生安葬,用不着你的施舍!这里不欢迎你,你还是快走吧。”
男子苦笑着道:
“也好,由你们凑钱来安葬她,至少证明她是真的得到了你们的喜爱,或许她自己也更愿意这般罢。”
言罢他不再迟疑,转身快步离去。
凤鸣殿中,探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随即继续方才的动作,低头轻轻啜了一口馥郁的香茗,却只觉满口苦涩,她放下茶杯叹息道:
“终究是没能逃过此劫,虽是玉儿母子可以瞑目了,毕竟她已……唉……我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重新活过的机会,有人却不肯啊!”
赵坤向来多话,此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伤怀的皇后,只得垂首不语。直到探春倦怠地挥手让他离开方敛步退了出去,心底却是感慨皇后仁德,对手段很绝的对手更添了一层厌恶和愤恨。
彤云馆中,流苏从噩梦中猛然惊醒,过于猛烈地起身令她隆起的月复部隐隐作痛,守候在外的清儿听见动静跑进来,见她面色惨白地轻揉自己月复部,心中一凛,忙上前帮着她揉着,口中关切道:
“娘娘莫不是因着身孕,气血有亏?近日总是难以安睡。”
流苏缓缓摇头道:
“刚才梦见玉姐姐和锦绣……”
清儿一惊,玉嫔之事自不必说,娘娘曾答应锦绣定会相救,然而她被赐死时娘娘却并未以任何方式施以援手,难怪如今心里不安,正要安慰两句,流苏却不耐地摆手道:
“你先出去罢,本宫还要再歇一歇。”
清儿有些不放心,见她眉宇间多有不耐,也不敢多言,只得敛步退出。
流苏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烦躁却更胜,她强压下不安的情绪,在心底道:
“玉儿,锦绣,你们别怪本宫!锦绣……被白绫绞杀总算能留个全尸,你自以为能够死里逃生,逃出生天,反倒落得个被烧成焦炭的结局。要怪你就怪那将你从白绫下救出来的人罢!好歹别怪到本宫身上来!”
想罢她正欲躺下再小憩片刻,却听得推门之声,心中一惊,骂道:
“清儿,本宫不是说……”
“是我!”
来者却是齐文杰,他满面担忧与关切地走进来,流苏见了心中没由来地一暖,这个男子比之陛下倒是更为贴心得多,可惜他心里的那个人也不是自己,之所以肯为自己背弃自幼刻在骨子里的忠义,不过是因为自己与那人酷似的面容罢了。
思及此她又烦躁起来,没好气地对齐文杰道:
“如今这彤云馆被层层围住,处处是陛下的眼线,你来得如此之勤,是生怕陛下不知道你我的关系么?”
齐文杰一怔,旋即苦笑道:
“陛下的确下旨不许任何人出入此处,可平日里出入的人还少么?不过将形迹藏匿得好些不被人发现就好,对我来说也并非难事。”
流苏被他噎得一时无语,齐文杰也不知当再说些什么,两人就那么四目相对良久,流苏终是喟然长叹一声,妨软声调道:
“你过来……”
溪月皎无日无夜地守在林无尘身边,镇南王府只遣人知会了一声。其父号称茜罗国第一风流王爷,对独子守护心爱女子连家也不回之事表示了充分的理解乃至支持。
镇南王府珍藏的灵芝山参源源不断地送入宫中,就连溪月皎都觉得父王做得过于夸张,对送东西来的内侍道:
“这么多珍贵的药材无尘哪用的了?还是留着父王保养身子用罢。”
那内侍却似早知道他会这般说,不假思索便答道:
“临来时王爷就吩咐奴才,要是小王爷嫌东西太多一时用不了也不必再拿回去,留在此处让御医给配些保养和养颜用的药丸,待长公主醒来后慢慢儿地用……”
溪月皎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么多珍贵的药材用来配养颜的药丸?父王的手笔委实不小,那内侍又凑上前略微小声道:
“王爷还说了,小王爷好容易有了心仪之人。万万不能有失,有任何需要都可让人回府告知一声,他老人家一定办到。”
溪月皎心中一热,母妃去得早,自幼父王便将自个儿捧在手心儿,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当日自己对嫂嫂探春表现出极大的欣赏和过多的维护时,父王曾忧心得难以入眠。
如今自己好容易与无尘两心相许,偏她又身份特殊,名义上的兄妹倒还无妨,谁都知道她这个长公主头衔的来历。
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女状元,女侍郎,又在琼林宴上当众休夫,却是何等的惊世骇俗?要与她成就姻缘双宿双栖只怕还得过个一两年,待世人淡忘此事才好。
原想就这般静待两年倒也没什么,毕竟平日见面相处的机会都不少,可是此番以外着实让他心中大痛,恨不能以后都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再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正自感慨,溪月皓走了进来,一众人忙跪下见礼,溪月皓抬手示意平身,走到林无尘床前,看了看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忧心道:
“无尘还是这样子,也不知何时方能醒来?”
溪月皎神情一黯,谢过他的关心,又遣退众人,低声道:
“皇兄,彤云馆近日可有动静?”
溪月皓微微点头,平静道:
“有些身份不明的人出入,朕让孟乾佯作不知,朕倒要瞧瞧她还想做什么。”
见溪月皎不语,他又道:
“你放心,朕不会让伤害无尘的人逍遥法外,更不会让玉嫔和月复中骨肉死得不明不白,何况还有涵儿……也不知他是否安然无恙了。若是真有闪失,朕定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溪月皎心知他还顾念敬妃月复中孩儿,暂时不忍将她如何,也不相逼,只恳切道:
“臣弟相信皇兄!”
溪月皓心中一动,溪月皇室一向子息单薄,自己与溪月皎更是这一代仅有的血脉,自己虽自小“欺负”着他玩儿,兄弟间的感情却远比一般的堂兄弟亲厚得多。
他还想再安慰堂弟几句,外面却想起德保的声音:
“启禀陛下,工部尚书裴世基裴大人求见。”
裴世基是自己宣进宫议事的,他只得轻轻拍了拍堂弟的肩,抬步走了出去。
裴世基抱着一摞布匹在外候着,见他出来忙上前见礼,溪月皓领着他到了书房,赐了坐又命人奉了茶方道:
“裴爱卿,那蒸汽机可堪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