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天幕滑下,雨势小了不少,但是雨点打在脸上依旧生疼。麻木的身体似乎已经没有知觉了,樱惜雪的眼前剩下的只有绝望的黑暗。
“当啷,当啷——”金属制品清脆的交错声从街角响起,伴随着的还有夹杂在雨中的脚步声。
木然地抬起头,几乎没有焦距的眼睛里映出两个半透明的影子。一眼,樱惜雪就辨出那不是人,是鬼,而且是鬼差……
轻微的薄雾从樱惜雪的怀里弥漫开来,缓缓的溢出樱璃华的身体,进入空气当中。聚拢,又散开,散开,又聚拢,几番周折之后,形成了一个同样半透明的形状。
樱惜雪干涸的眼眶再一次被泪水所充盈,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第一次亲眼看见除了兰若外的鬼,而那居然就是自己的娘……“娘~~那是娘啊~~和我相依为伴整整四年的娘亲啊!”樱惜雪在心中拼命地呐喊着。
“当啷——”不知什么时候,鬼差已经到了身边,樱惜雪的心不由一抖,那是带娘走的吗?
樱璃华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低下腰,温柔地望向樱惜雪,美丽的眼眸中有着彻骨的眷恋与温柔。
“雪儿,要代替娘活下去啊……幸福地活下去……”
樱璃华如是说着,伸出的手却不期然地穿透了樱惜雪的身体。这种程度的灵体,根本没有办法接触活人。
“该走了。”鬼差在一旁冷冷的说道。
樱惜雪这才看见樱璃华垂下的另外一只手的手腕已经被锁链锁住。樱璃华在犹豫,迟疑着不肯站起来。
“人鬼殊途,就算你留下来也不一定就不会伤害到她,走吧。”鬼差催促道。
樱璃华身子一颤,悄声无息。
樱惜雪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微笑的,但是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已经僵直的脸部表情有了变化,微微地抽疼。
樱璃华也笑了,似乎并没有惊讶。就这样,两个人柔柔地对望着,似乎心意间已经不再需要交流了。
樱璃华起身,随着鬼差渐行渐远,期间,没有回过一次头……樱惜雪就这样,扬起暖意的笑容,笑着目送樱璃华远去,尽管心里在滴血,尽管自己是多么得不舍得。
“不要走啊,不要走啊,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心中的呐喊终究没有传递出来,所能看到的无非就是樱璃华越行越远的背影,不断在眼前一次又一次播放……
……漫天的雨还在继续,虽然说,剩下的只有孤孤单单的瘦弱身影……
世界寂静了,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樱惜雪一个人抱臂坐在村子里面,冷冷地仰望着天空。但是,此时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走过来,轻轻地拉起她的手,然后带她回家,回到温暖的家了。
好像一个梦,一个彻头彻尾的穿越之梦,只是梦中怎么还会有痛呢?怎么会有如此绝望的寒冷……
樱惜雪一抬手,这才发觉四肢已经麻木,小巧的银铃铛从袖子里面滚落,叮铃作响。樱惜雪木然地把它捡起来,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温度。
“叮铃,叮铃”铃铛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樱惜雪这才发觉响的不是自己手中的铃铛,于是,将目光移向背后……
那一瞬,她以为自己看到了神,或是仙……
一身似雪白衣,从另一边走来,漫天滑落的雨滴似乎不过是他的陪衬,几乎没有一滴沾上他飘拂的衣角。如墨一般的漆黑长发被懒懒地束起,潇洒地披在肩头。洁白的面纱笼罩住他的容颜,所能看见的只有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凤眼如斯,漂亮的银紫色,却闪烁着冷漠的光芒。
辨不清男女,所能理解的只是他是个毋庸置疑的美丽存在,美到令天地暗色,美到让人在刹那之间失魂,美到仅凭那一双眸子就足以让人难以忘怀……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同样雌雄莫辩的磁性声音,让闻者心醉。一双眼眸里刹那间划过一丝讶然和欣喜,随即又如流星一现,又沉默进眼底。
昙花一现,樱惜雪没有办法深究,所能做的仅仅是一直盯着眼前的,额,不明生物。
他缓缓地走近,也不管樱惜雪是否回答,只是随手捻起樱惜雪手中的铃铛。如玉一般白皙的肤色,漂亮到让人嫉妒的手,樱惜雪猛然发觉,他的手腕上有着一个和她手中相同的铃铛,只是他是系着的,铃铛摇晃间发出清脆的声音。似乎是在呼应,樱惜雪的铃铛也发出了铃声。
这是铃铛的主人吗?樱惜雪看着他,只是觉得好熟悉,真的好熟悉,仿佛已经认识了有几千年之久,熟悉到情不自禁地想流泪,尽管事实上这是第一次见面。
“原来是被你捡到了……”他喃喃自语,却又无意间对上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再一次发愣,尽管只有片刻。
不会是她的,不会的~~如果是她,绝对不可能比当时还要幼小~~
樱惜雪看他眼色变幻,以为是要将铃铛收回,心下一慌,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扯他袖子。心不在焉的他自然手一松,铃铛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樱惜雪连忙把它拾起,生怕被抢,紧紧地握在手心。
他凤眼微挑,勾起风韵万千,有些人就是这样,这种光华怎是小小的面纱可以遮挡住的?
“喜欢……?”他风轻云淡地问道,不过,樱惜雪依旧没有办法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了话。不知道是刚刚的誓言还是心理作用,反正就是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了。
樱惜雪点点头。
“那就拿着吧……”轻如微风的一句话,伴随着他的转身而消散在空气中,“或许……这就是你我的缘分吧……”“噌”一声,银色的疾风向樱惜雪划来,切断雨幕。
一瞬间,樱惜雪惊出一身的冷汗,呆立当场。
“啊……”惨叫声在寂静的街道里回旋,伴随着的是一抹鲜红色的血迹。
樱惜雪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而对方却是从从容容地收回剑,淡漠的眼眸依然什么都没有。“为了感谢你帮我找到它,这个就送你吧。”他把一锭金子轻轻塞在她的手里,不知道为什么,手的感觉是冰凉的,仿佛樱惜雪怀中的樱璃华一般……
刚刚如谪仙一般的人,就当着自己的面杀了一个人,樱惜雪忍不住惊骇。再一次回头,却发现那路上躺着的哪里还是什么人,就是一只硕大的黑熊。
妖怪!樱惜雪的脑袋里不由自主联想到这个词。对了,兰若不是说过嘛,这个铃铛的主人是修真者。樱惜雪忍不住,又抬起头,眷恋于那幽深的眸子,眷恋于那绝美的身姿,眷恋于那无比熟悉和安心的感觉。
一直在等待的人,是不是他呢?
樱惜雪情不自禁地捂上自己的胎记,摇晃间,樱惜雪没有注意到琉璃雪和晶玉花的异样。
但是,抬眼,眼前的只有冰冷的雨幕和黑压压的天空,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剩下的只有那一锭金子,在雨水的冲刷下,似乎也在颤抖。
自嘲地弯起一个笑容,樱惜雪强撑着有些打颤的双腿,半背半拖地带着樱璃华行走在这幽深的小路。
“娘啊……雪儿带你走……我们一起走……”樱惜雪带着温暖地微笑,一步一晃地向前走去,虽然她不知道前路等待的是什么……
她没有忘记,自己,已经没有家了,这一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