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释怀
所谓家生子,便是签了死契的奴才所生。签下死契的奴才,其子女生生世世为奴,永不得翻身。
当初绣娘被人牙子卖进府里的时候,便是签的死契。也就是除非在位者皇帝因某事大赦天下或者府上老爷出力,否则不论绣娘、初七还是阳阳,他们一辈子都是下人。而且是如牲口一般,毫无人权的下人。
但这事又有点转机,这也是官闻景去找契书的时候发现的。原本初七她爹也是签了死契的奴才,后来因为救下官老爷而自己出了事。也正因为此,官老爷便托关系招人将他和绣娘都月兑了贱籍。
这样说来,初七和阳阳也就因此成了良籍的自由身的。但是因为官夫人那样会算计的性子,自然是不肯就这样罢手的。便与绣娘定下了契书,初七和阳阳二人必须在府里为奴为婢二十年,而绣娘则必须为府上干活直至去世。他们三人的工钱,则是按相应的下人的工钱来算。
对于绣娘来说,这无异于是天大的好事了。她自己当下人一辈子倒没什么,只要阳阳和初七就此月兑了贱籍,成了良人。这对一个签下死契的人来说,该是多么大的诱惑。
“难怪这些年来一直未给我安排什么活计。”初七看着窗外恨恨的想道。
这便是柳月清的聪明所在了,说的是二十年,却并没有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没说要做些什么。很明显是打算让自己跟着盈朝进宫的,一去二十年,等年老正好被放出来。只是,也不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命被放出来了!
“冬生,”初七回过神对站在不远处的小厮笑了笑,说道:“我托你查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因为官闻景知道初七仍迁怒着自己,所以关于契书的事他都是调查出来后再由冬生来转述。这样一则免得初七对自己冷脸冷面,一则也免得他娘亲动怒。
那冬生见初七这样问,他忙上前低声说道:“查得差不多了,那家药铺的伙计说翠雪的确曾去他那里买过那种药的。”
“哦?”初七看着他,有些惊异:“她一个姑娘家的,居然自个去买那种药?”
“当然不是,”冬生摇摇头,连忙解释道:“是她托了外面一个相好的小厮去买的,那人口风倒是蛮紧。可惜是个好赌的泼皮,倒也不难套出话来。”
“原来是这样。”初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但心底却是翻涌起阵阵惊涛骇浪,看来自己料想得果然没错。
当天夜里必定是翠蕊和辛绣娘联手引开了院里的丫环、仆妇,再由翠雪将老爷引到翠蕊房里,想必她是在老爷的醒酒汤里下了药的。
只是,初七已问过翠琴了。翠琴是事后被派去收拾翠蕊屋子的,她说并未看见老爷的杯子一类的。而原本翠蕊屋里的杯子,她也检查过,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就是说,杯子很可能被藏起来了,或者毁坏扔出府外的可能性更大吧!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得慌,恨不得现下就飞奔过去,揭了她们虚伪的面皮,让她们也尝尝翠蕊那样生不如死的绝望滋味。
只可恨,她没有证据。
正想着,忽然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思绪。回过神来,冬生在一旁悄声道:“初七姑娘,爷来了!”
听了他的话,初七这才看见屋里的官闻景。只见他站在桌旁,正从食盒里端出一碗汤来。那烫在空气中正腾腾的冒着热气,烟雾缭绕的样子。
“闻景少爷,你这是……”初七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大抵是那汤有些烫手的,忙对一边的冬生责怪道:“什么时候轮到主子动手了,可还有规矩!”
说着她连忙起身走过去,却被冬生拦了下来道:“这可是爷一早上亲手做的香菇炖鸡,他哪里舍得奴才来插手。”
言罢,又含笑的看着初七排遣道:“爷好一番心思呢,姑娘可别再……”
“说什么呢!”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官闻景厉声制止道:“还不快去前院看看情况,这几日娘亲他们为了找盈朝闹的是鸡飞狗跳的。”
这个初七是知道的,也不晓得是谁漏出去风声,说官盈朝失踪前一晚找过初七。结果柳月清前几日一日三遍请的来问话,最后若不是实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又有看门的正忙盈朝出府的时候是单独一个人出去的,只怕初七是少不了几顿鞭子的皮肉苦的。
见冬生出去后,官闻景这才倒出了两小碗鸡汤,低着头极为不好意思的对初七喃喃说道:“小七,要不,你喝点汤吧!这大冷天的,喝了暖身。”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这碗我给绣婶端进去,她染了寒一直不见好的,也得多补补身子。”
初七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原本心底对他的迁怒又慢慢消散。她叹了口气,毕竟他们二人的立场太不一样,各自的顾忌也不一样。一个打小娇生惯养的府上少爷,能为自己放段到如此地步……
“我跟你一起去。”她终于软下了口气,从官闻景手里结果汤碗,恢复以往的样子。
看到初七的变化,官闻景先是一愣,随即赶忙露出满脸的笑意,仿佛是得到满足的幼稚孩童。
“笑成这样做什么?”初七嗔了他一眼,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没什么,没什么。”官闻景赶忙否决,却仍是忍不住的露出满脸的笑容。
这下初七倒是也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低头去看手中的香菇炖鸡。只觉那丝丝浓郁的香味犹如张了触角一般,轻轻的、柔柔的弥漫着自己,悄悄的触碰着。
看得出来,官闻景怕鸡汤做出来太油,还特地把煮好的鸡汤盛入小碗后放凉,等油凝固后撇去,再又重新加热的。这样就不会太油。
等他们二人进了里屋,半躺在床上的绣娘正在低头绣着东西。一见他二人进来,先是一愣,随即回了神,立马下了床三两步去接。自从那日夜里的事之后,初七再也没同她说过一句话的,也从未进过里屋。
“初七,你这是……”绣娘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双眼都微微泛起了泪花。
初七心底十分不是滋味,低着头将碗往前一送道:“是闻景少爷做的,快喝了吧!等下就冷了。”
“嗳,知道了,这就喝,这就喝。”大抵是太过激动,绣娘一时没听清是官闻景做的。端着碗,便一口喝了下去。
“慢点,还烫着呢!”初七嗔怪的看着绣娘,随即忙拿起一旁的巾子递过去给绣娘擦了擦。
屋外纷纷扰扰落了几天的雪,终于慢慢的停了下来。金色的阳光慢慢从厚厚的云层里散落出来,也许是快天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