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霓裳,姜煜桓便对立在一边候着吩咐的牛登使了个眼色。这牛登便是先时他与初七在仙客来吃饭时所遇的那名小二。这人一贯伶俐,年纪也小,又想着寻一份较为体面的活计,因此姜煜桓才露了延揽之意,他便巴巴的过来了。
他来霓裳后,手脚勤快,嘴巴也甜。更胜在对晋京环境极之了解,因此姜煜桓用着他也觉甚是省心。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忧,这厢牛登得了力,那厢可险些气炸了靖易,足足的喝了一肚皮的醋,偏还无处诉苦。
牛登会过意,忙过去招待众人。再说在座的众人被世子这样一招耍得团团转,自然是心中不快的,但均是不敢得罪郡王世子,只得闷闷的继续坐下喝茶,只是面上终有怏怏之色。
姜煜桓是何等人物,岂能看不出来?与晋懋闲说了几句话,便先过来,冲着众人一揖到底:“各位,今日姜某若有不到之处。只请包涵了!”
众人看他一副和气好欺负的样子,其实颇想讥嘲几句,以发发心里的怨气。但见他身后的晋懋正悠闲的拈起一块云锦,细细打量着。虽未有其它任何动作,但众人却终是不敢有何埋怨,都各自拱手连道客气。
姜煜桓便抬手让了众人先去仙客来,又转头吩咐牛登去请几位京中有名的姐儿来陪着。牛登一面答应着,一面举手肃客。众人知他也是身不由己,又这样盛情款待了,自是不好再说什么,都各自去了。
他们一些人前脚才刚出了霓裳,晋懋便笑道:“罢了罢了,又借着我的名头,将人赶了走,你且说说,你今儿欠我这天大的情,日后可怎么还?”
姜煜桓微微一笑,并不理他,只向宁隆郡主道:“郡主适才不是言说,想来看看本店的新衣,既如此,便请上二楼吧!”
方才晋懋的话其实也不曾冤枉了他,他素来不是爱应酬的人,尤厌许多人同时在耳边呱噪。长袖善舞他不是做不来,只是不耐烦去做。因此他一见晋懋来了,便乐得将事由推在他身上,自己好月兑身。
宁隆小嘴一翘。扫了二人一眼,扬眉嘟嚷道:“我说我哥怎么会巴巴的叫我来看什么店铺开张,原来你这瘸子竟认识我哥!既如此,那本郡主就给你个面子,上去看看!”
她话虽说得难听,但好在人生得美,翘了嘴儿更显俏皮可人,倒也并不引人恶感。
姜煜桓与晋懋相交已久,也知他这妹子素来是骄纵惯了。自然也没与她计较什么,见她首肯,便引了二人缓步上了二楼。
说起来,霓裳一层与一般绸缎成衣铺子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二楼便是大不一样。二楼极是宽敞,也无任何隔断的屏障。
一排排的衣架整整齐齐的放着,定制的大衣架上挂着小巧的衣撑,衫裙袍袄,一应俱全。每排衣架正面都有一个雕工精致的木质模特,黑发如漆,杏眼含波,或拈花微笑,或含羞抬眸。身上穿的衣衫更是各式不一,乍一眼见,险些以为是真人。
宁隆一见这幅情形,不由得哎呀一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吃惊的左看看右看看,还不忘过去左模右模,好奇之色溢于言表。
连一向见多识广的晋懋见了,也不由得月兑口赞道:“我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这等子稀罕场面还真是第一回见,也不知你这家伙是如何想出来的!”
姜煜桓却是只含笑不答,这些东西自然不是他想得出的。均是按照初七的计划来做的,如今眼前这些其实还不够尽善尽美。人员培训上头,更有许多需待完善之处。
何况今日开业,只是招待一些同业或是有些来往的商家朋友,有些东西,让同业太早知道,一一仿效起来,对自己并无好处。
那边宁隆却早跑到模特美人跟前,绕着那模特细细的看了一回。又掀起衣衫,好奇张望片刻,这才钻进了一排排的衣架内,东张西望的寻觅起来。
不多一会的工夫,再回来时,手中已连着撑架,抱了一叠的衣服,都是那模特身上穿的。只听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姜煜桓道:“果真是有趣,倒不枉我哥这样煞费苦心的怂恿我一回!”
她嘴上说着,手下也未停,指着一堆一堆的衣服道:“这个……这个……这些我全都要了。”言罢了。又一扬下颚,指着晋懋道:“你只管问我哥哥要钱便是了!”
姜煜桓轻笑一声,他的店里可是从来不出便宜粗糙之货的,这回晋懋有得出了。看了一眼面色发青、颇有肉疼之意的晋懋,他越发觉得畅快,回头扬声叫道:“靖易!”
跟在后头伺候的靖易忙过来,从宁隆手中接过那叠衣裳,将之挂在一边空着的一排衣架上,又做了记号。姜煜桓便看着他们道:“东西有些多,怕你们不好拿,一会子我令人送到延郡王府吧!”
晋懋瞄了一眼那堆衣服,眼角很明显的跳了几跳,打从鼻子里哼哼了一声。那边宁隆郡主仿佛不知晓一般,又急急的抢道:“除了衣服,我还要那挂衣服的东西,你一并作价便是了!”
姜煜桓应了一声后,又抬手做了个姿势,笑道:“二位,三楼请!”
在一旁闲看的晋懋一听他说“三层”二字,眸光不觉闪动了一下。试想想二楼已是这般出巧斗奇了,谁想得出三楼又会是怎样的可人光景?
宁隆郡主倒是个爽快人,听见还有三楼,不免大声叫了起来:“原来楼上还有呀!”
见姜煜桓颔首。她也不待人招呼,自个已蹬蹬蹬的奔了上去。才一见了三楼,那眼便有些直了。
三楼论起来,其实比二楼略小,但一眼看去,却觉极为开阔。房中布置也甚是古怪,头顶琉璃灯如彩莲倒挂,虽是白日,却仍灯火通明,那琉璃灯外壳色彩更是各不相同,将灯光也映照得分外不同。打扮得整个室内异彩流光,色调之间更是层次分明。
室内地上,布置了一座缩小版本的小小园林,园子本来不大,一经缩小,便更觉精致玲珑,各景观错落有致。只是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其内小桥流水,奇石假山,青茵碧草,百花绽放且不去说它,最为引人眼球的莫过于那座园林中穿着各异的一十二名小人儿。
这些小人儿是微缩版本的美人,约有真人的四分之一大小,却无一不是骨肉匀婷,纤细袅娜。
其一穿一条月白长裙,漫步小径,长裙样式简单中透出优雅。只在裙角、衣领处简单的绣了几叶兰草,但轻薄华贵的衣料合宜的贴在身上,愈觉那小人肩如削成,腰若束素。行动之间别有一种凌波微渡,娉婷袅娜之感。肩担花锄,锄上挂着一只小巧精致的花囊,秀眉似蹙非蹙,明眸水光盈盈,面带忧色,似有伤春之憾,裙下点点落红零乱,更增暮春凄清。
其二一身妃红,颈上一挂金锁,面如满月、肤若凝脂,衣饰大方素雅不失高贵,大朵大朵的百合花在衣襟上随意错落,充分衬托出那小人的淡雅稳重与端方的气质。手中却执了一把美人团扇,正小心翼翼的举扇欲扑,而她的对面,正是一树玉芙蓉,花上彩蝶双双。
另有美人醉卧、佳人拜月等等图案。不一而足,细细数来,正是一十二尊美人,非但容颜各具特色,更兼形态各异,衣饰绝不雷同,却又同样精致、同样去陈出新,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晋懋细细赏玩许久,更着意的看了一会角落处一名立在荷池边上,含笑喂鱼的美人。那美人穿一袭淡紫衣裙,袖口边缘滚着一道极窄的裘毛,虽然春衣滚裘边看着似有些累赘,但滚在这衣上却只觉贵气逼人,而绝无半分不合宜,加之那美人黛眉修远,明眸含情,右唇边梨涡乍隐若现,更觉出秀雅灵气,分外与旁人不同。
看了良久,他不由的叹息了一声,赞道:“天下美人怕是尽在于此了!”他这话里的意思自然是称赞这园中的十二位美人已是占尽天下春色,包涵了各种世人所能想象的类别。
姜煜桓微微含笑,将他的赞叹黯然收入囊中,淡淡回道:“本店只卖衣裳,不卖美人!”
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自然也只有初七能想得到,不过她的想法却也让他颇觉有趣,因此也一一的采纳了,虽然为此而花了不少钱,不过今日晋家兄妹的反应让他觉得这钱花的倒也还真值得。扫了一眼犹自双眼发直挪不开的宁隆郡主,他不觉又是一笑。
宁隆郡主这才回过神来,轻呼了一声,竟是毫不避讳的急急抓住他的衣袖,嚷嚷道:“这一套,你要多少钱,我全要了!都卖给我吧!”
她这一连串的话说的又快又急,将她满腔的喜爱之情显露无疑。
姜煜桓面上神情不动,只淡笑着将自己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本店只卖衣裳,不卖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