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来的是霓裳的一名管事。姓许,生的甚是精干,向二人行礼后,这才禀道:“有人来谈生意,说要见一见公子!”
对外霓裳的东家乃是姜煜桓,这些日子不过是姜煜桓不在,由花有重代管,因此霓裳上下皆称之为公子。
花有重正自尴尬,听了这话,便起了身,冲着初七点一点头,跟了那管事的出去了。初七默默坐了一会,也觉有些怅然,便也出了雅室,走到外头寻了那几个伙计说话。
霓裳因接待大家小姐的多,因此当初初七便曾向姜煜桓提议雇几个女伙计。姜煜桓对她的提议素来无有不从的,果真便在众绣娘中,挑出了几个个性活泼,生性出挑的放在了店内。
要说姜煜桓挑的这几个少女生的都颇清爽干净,说起话来,更是口齿伶俐。温善体贴,比之店里的其他伙计倒更出挑了。而且因为霓裳的举动,目下京中也有不少的绸缎铺子跟风雇起了女伙计。
此刻时近午时,店内客人也大多走了,伙计分班吃饭去了,因此看着倒冷清了不少。
初七斜靠在柜台边上,与那个卖十字绣的少女说着话。据这少女自己说,她是生在樱桃初熟的季节,故此名唤樱红。在这一群挑选出来的少女里头,她亦是生的最为清秀标致的一个。
先前初七与她也打过一些交道,算是相熟的。二人正说着话,樱红便挑了些日常遇到的可笑事儿同她说了。
初七听着她口中说的那些顾客的稀奇古怪的要求,只是笑,心中却兴致勃勃的盘算着是否有可以将那些要求付诸实施的可能性。
二人正说得高兴,初七偶一抬头,却看见霓裳门口正有一辆精致的青绸帷幄小车停了下来。
那车看着倒不大起眼,普普通通的,惟有那拉车的马儿却是出奇的漂亮,通体雪白,全身无有一根杂毛,长长的鬃毛迎风飘扬,愈显神骏非凡。
初七一眼便见了那辆车,不觉住了口,只带了几分好奇的拿眼去看那车。
通常坐这种青绸帷幄小车的,皆是大家人家的夫人小姐,而这车,拉车的马儿更不同寻常。这让她倒很想知道这车内走出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儿。
只见那青绸绣白梅的车帘轻轻一动,从小车内走出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来,看来年可十七八岁,生的眉目清秀婉转。只见那少女看着虽是奴婢之身,却也是穿绸着缎,满头珠翠,看那身份是端的不凡。
那丫鬟下了车,随即又自车中取了一张锦凳下来,小心的安放好了,这才自车中扶出一名纤弱袅娜的夫人出来。
那夫人看着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肌肤莹洁如雪,五官精致小巧,身段更如风中垂柳般袅娜,更难得是那一份婉约如水的气度,让人不由得便要心生怜意。
那丫鬟小心的扶着她下车,细心的呵护着她踩上锦凳,踏上这千尺红尘之地。她那长长的雪青色裙裾便如水一般的拖在了地上,竟平白的为这块地方都仿佛添了几分仙气一般。
门口相迎的伙计一见了她,便有些失魂,连上前迎接也都给忘记了。直到那丫鬟立在他跟前,冷嗤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犹自偷眼瞥了那少夫人一眼,这才赔笑迎了人进去。
初七见状不觉低头微微一笑,那一旁的樱红却是不屑的撇了下嘴道:“有这样的丫鬟跟着,那夫人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性子!”
言罢,二人悠然的倚在一边侧耳倾听,隐约听见那丫鬟说她们少夫人乃是来看十字绣的,言辞之间颇有趾高气昂之态。
初七倒是对樱红方才的话没做理会,只听闻那二人是来看十字绣,便带笑看了樱红一眼,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调侃道:“此刻也不知有多少伙计巴不得立时接了你这柜台!”
“也只有那些男人才会,我可不稀罕,”樱红撇撇嘴,低声回道:“看她那模样,便不像个好应付的主……”
她本还打算再说几句,但那迎客的伙计已领了人过来。她又怕被客人听见,便忙住了口,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容,对了那二个客人道:“二位客人想买怎样的十字绣?”
那少夫人闻言却只温婉的笑,倒也并不开言,只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
那丫鬟得了夫人的令,便看着樱红朗声道:“我们少夫人听说霓裳的十字绣极其出名,便想过来见识见识,你只挑最新最好的图拿来!”
初七在旁看着那丫鬟这一番作态,不由微微的蹙了下眉,有些看不过眼。
樱红心中虽不快活,面上却依然保持着笑容:“请二位少待!”
她口中说着,便弯了腰,从柜台下头。又取了一叠印好的十字绣图上来,打算给那主仆二人细细翻看。
哪知那丫鬟一见她拿出的绣图,便挑剔般的乜斜了她一眼,又嫌脏一般的扫了一眼那叠图,半晌才接过那些图纸,一张一张的翻了给那夫人看。
那夫人仍旧没说什么,只淡淡的看着丫鬟手中的绣图。只是她虽然明面上看着神态温婉,却自有一份说不住的傲气。
待稍稍看过几张后,秀雅的蛾眉便轻轻的蹙起了一个让人心痛的皱褶,似对这些图甚是不满。
那丫鬟一见她蹙眉,当即便将手中那些图式重重的往桌上一掷嚷道:“这些东西,我家少夫人都看不上眼,你们可有更好的了?”
樱红眼眉轻轻的跳了两下,却仍竭力的克制住,眼角轻轻的扫了初七一眼,初七朝她动了动唇,悄无声息的带出一个“拖”字的口型。
得了初七这话,樱红便赔笑着对那丫鬟道:“若是夫人对这些都不喜欢,那敝店今儿可是再拿不出比这好的东西来了。不若请夫人过几日再来,届时或有好图式!”
那丫鬟听樱红这样说,便拿眼去瞧她家夫人。那夫人微微的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自己开口道:“你是谁?”
她的声音极清极柔,宛转好听。使人有种如聆仙音之感。
只是她口中说着这话,眼却是紧紧看着初七的。显然初七适才与樱红递的那个眼色、那个动作,她已了然于心。
见她看向自己,初七淡淡的笑了一笑,不卑不亢的轻轻一福回道:“小女子虞初七!”
那少夫人轻轻“哦”了一声,面上倒浮现一丝惊诧之色。虞初七,这个名字,这些日子以来,可算是名扬晋京,霓裳这一系列的东西皆出她手,而霓裳在晋京初创至今也不过半年有余。
目下。却连宫里的有些东西,也都有出自霓裳之手的,更莫说是王孙公卿之家。至若一般的官员家中,能得霓裳的一两件东西,更是引以为傲之事。
“初七姑娘的心思自是天下无双的,”少夫人淡淡的笑,温婉之中又带矜持与高贵:“只是十字绣这东西虽精致,却失之于千篇一律,不知初七姑娘以为然否?”
听她一针见血的说出其中利弊,初七不由默然了一下。此刻京中的十字绣,皆是她亲手绘的图,打的网格。
绣了出来,自然是千篇一律,绝不会有自己的风格可言,而这,也的确正是十字绣不及其他绣品之处。
可是这位夫人这般说出来,仿佛无故来挑这个刺,却让她心中微觉不快。况这位夫人虽看着温婉似水,实骨子里却是目空一切,让她看着实在厌烦。
微微欠身行礼,她缓缓道:“谢夫人指点,夫人秀质兰心,必有所想,愿夫人不吝赐教!”
这话看似说得谦虚诚挚,其实却暗藏玄机。夫人既说这样的挑刺话来,想必该知如何改进,那她便借坡上驴求夫人教导了。
那夫人闻言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她之所以来此,原是别有打算,此时不过是看到初七,想着她近日在京城的偌大名气,有意难她一难罢了,哪里真能有什么解决之道?
气氛如此僵滞了一下,那夫人才轻轻笑了一下道:“初七姑娘好利言辞!”
初七温温一笑,没有再与她斗嘴的打算,只道:“夫人既不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