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才一进门,晋宁便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道:“回头喜事若是成了。可莫忘记叫小虫子给我备份厚厚的谢媒礼,我可还真是头回做这事!”
初七听得险些笑出来,暗想花有重若是知了此事,可不知要如何头疼。初七这边念头闪过,那边晋宁已是随手拆下灯下的莲叶,引着了火,便在庭院之中,将那灯烧了个尸骨无存。这下可是真真是叫花有重满口的苦水和血往肚里吞了!
看着晋宁一连串的动作,初七会意的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而叫三翠备了夜宵,送到自己房里,却是各色的元宵。
二人各自吃了一碗,又说笑了一回,晋宁眼看三更已过,便也起身告辞。初七送她去后,再回来,却见三翠与四翠正在一边唧唧咕咕的低声说笑,不觉笑问道:“你们姊妹两个又在说些什么了?”
晋宁一走,三翠四翠顿时便没了拘束。听初七这样问,三翠边抬头满脸堆笑着道:“在说郡主写在灯上的那行字呢!”
“蓉儿都同你们说了?”初七知他们二人不识什么字,故而此刻听她们这样说。不觉哑然失笑道。
“蓉儿姐姐都说了,”一边的四翠听初七这样问,便忙点头答道:“还问我们两个讨主意,看这事可要告诉花爷呢?”
初七笑了一下,她自然没傻到以为蓉儿真是在向她们二人讨主意:“那你们两个是怎么回她的!”
三翠四翠对视了一眼,三翠才道:“我说花爷若是问了,那便说,他若是不问,那便不说就是,本也没多大的事儿,只是两个主子闹着玩!”
闻言,初七又是一笑,却拍了拍三翠的肩道:“以后她若再问你这些,你只说你笨,又是打从乡下来的,原不及她伶俐,不过可再不要帮她出这些主意了!”
若到时花有重没问,又出了什么事,追究起来蓉儿只管推给了三翠、四翠,自己又算是半个主子在这边,自然是轮不到蓉儿什么错处了。
听初七这样说,三翠不由怔了一下,她原就不笨,被初七这么一提醒,顿时便觉出不对来。迟疑了一下,毕竟问道:“姑娘,我是不是说错了话了?”
初七并不想过分的解释这件事情。只简单道:“你也并没说错话,只是记得,吃一堑长一智便是了!”
她口中这么说着,心中却忍不住暗暗想道,若是自己当真离开霓裳,不知花有重会不会愿意让她将三翠四翠都带了走。
本来她见他们二人性子确实实诚,又没其他心思,日后带着走了,不论是跟阳阳一块开药铺还是自己绣东西挣钱,她们二人都是极有力的帮手的,故而便生了向花有重讨走她们二人的心思。
不过这事她毕竟还没同花有重提起过,故而还没有把握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对二女说起,笑了一笑后,她岔开话题,不肯再往下说了。
三翠四翠倒也明白她的意思,见她不说,也就不再问了。
灯节过后,这个新年也就算过完了一半。正月十八那日,霓裳才算是正式开了业。一大早,花有重便与初七双双赶到了霓裳。
初七在霓裳也有二成的干股。也算是个小东家,因此花有重也为她备了红包,让她亲自分发给霓裳上下人等。
众人收了红包,也自欢愉,各自谢了二人,这才下去开始擦拭这些日子以来,店铺内积下的尘土。花有重便与初七一同进了霓裳里头的那个雅间。
初七略微犹豫了一下,毕竟开口道:“其实我有件事,去年就想同你说了!”
“你想走了?”花有重点了点头,倒是毫不意外的道。
“恩。”初七应了一声,慢慢道:“你与姜大哥对我的恩情,我总是记在心里的,只是晋京并不适合我。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不想过太复杂的生活。”
顿了一下,她低声道:“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若是姜大哥回来找我,对我直说一切,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是低沉,几乎带了一种梦呓一般的味道。花有重默默的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微微的心疼。
很早的时候就认识这个小女孩了,那时她才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的小袄子,陪沈别宴坐在树梢上。
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有些戒备,也有些探究的打量着自己。喝了茶后,一溜烟的就跑了,生似身后有鬼在追一般,让沈别宴很是抱怨了一回……
第二回见却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是她们买绣线的时候吧。她略大了些,同官盈朝在一起,两个小女娃,都是粉雕玉琢一般,站在绣坊门口,官盈朝是带了些孩子气的嚣张霸道,而她却是一种奇异的沉稳,沉稳安静的不像一个小孩子,而且,她居然还记得自己……
然后就是第三回第四回,最后终于有一天,她又一次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穿了一身的孝,安安静静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底却有着无法完全掩饰的悲伤与愁郁。她那么镇定与他谈着条件,或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眼底有着深深的茫然与不确定……
在她弟弟病危的那一刻,她失措的扑进了自己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花有重忍不住的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初七,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竟已有了这么深这么多的过往。
回想起以往。他一时愣神,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替她拂了一下额前的浏海低声道:“初七,再等等吧,煜桓会给你一个交待的,我与他相交多年,这点,我信得过他!”
初七强笑着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眼也不眨的盯着花有重道:“其实我与他,并非你们想的那样。”
顿了顿。似乎怕花有重看穿她事事为自己打算的心,抿了下嘴,她这才继续道:“他有他的难处,不过都是为了好好儿生活,我从没怪过他的。可我却是极怕他回来找我的!”
花有重万料不到她会说出这话来,怔了一下,他疑惑的望着初七。
低垂着眼眸,初七继续淡淡的道:“他若回来找我,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伤了他,毕竟我欠他的的确太多……可是若不拒绝他,那我将来会过怎样的日子呢?”
做他的侧妃么?以她在别人眼中的低贱身份,只怕没有哪个王府的下人会看得起她!而在她的上头,还有一个有着庞大家族势力的正妃在。
于是她继续从前战战兢兢的生活,如履薄冰的在南琉王府生存着,所能凭恃的便是那一份在微寒时期与姜煜桓结下的情谊?还是逼着自己又重新去过回像是在官家那样钩心斗角的生活?
她几乎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也更不愿去过那种日子。在官家经历的一切,已经让她不堪回首。窥一斑而知全豹,她可以想象出南琉王府的复杂程度。
网络小说、电视电影演绎了太多穿越后轰轰烈烈的爱情与生活,可她知道,那些都不适合她。
她从前只是个普通的孤儿,穿越以后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武功、不会惊世骇俗的医学,更没有庞大的家族势力作为后盾。
她一直以为自己算是聪明的,可是真遇了事后,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脆弱。就像花有重曾经对她的评价,她是一个傻子。
很多事情她都不是没有想到,可是当真遇到了,她却做不出来。她终究不是做巫婆的材料,也不适合在太复杂的环境里生存。
如今她只想靠着从前积累的一些知识,安安分分的过完这一辈子而已。从前,她还能自信的觉得,凭着自己的知识与见解,总有一日能带着绣娘与阳阳离开官家,过自己的生活。可是绣娘之死,已经让她彻底发现了自己的无力。
穿越,从来不是万能的。而她,无论在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一样是那么的平凡。
“虫子。我想你帮我一帮!”她定定的看着花有重,眸子里有着恳求。
感觉到她的无助与恳求,花有重叹了口气道:“你说!”
“我想离开霓裳,若是姜大哥回来找我,还请你帮我应付一二!”
虽然心中早已料到,但听她这样说出口,花有重仍是苦笑连连的模样,过了半日才道:“这事,你叫我如何帮你。初七,你若愿意,其实你的眼前还有一条路,或者你可以考虑考虑!”
说着这话的时候,花有重心里忽然便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但他还是强忍着,将话说了出来。
听明白他话语里暗含的意思,初七微微的扬了下眉头,有些冷冷的道:“你是想说官闻景?”
“恩。”花有重点了点头道:“他自幼对你便不同,若是你肯嫁给他,许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官盈朝如今在宫中备受宠爱,官闻景今年若能金榜题名,官家声势必定又能再上一层楼。初七若真嫁了他,自然便省却了许多麻烦。
加之姜煜桓自己也娶了妻,遇了这事,也不好责备初七什么。再说其他,南琉王再大,毕竟也只是一个藩王,又偏居海外,手再长,也还伸不出这里来。更何况,姜煜桓这人,从来也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物。
初七苦笑了一下,真心道:“虫子,我真想不到,有一天,你我居然会坐在这里谈这些!”
花有重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笑的有些苦涩,莫说初七,便是他自己又何尝想得到。
他可是个大男人,如今却在做着这等古怪的事情,这种事儿,怎么的也该是两个女孩儿悄悄的遣了丫鬟出去,偷偷挤在一个被窝里头,私下里说的悄悄话吧?!
“虫子,莫说我对闻景没存半点心思了。便是对他存了心思,到了眼前这个样子,我亦是与他无半点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