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宁引着官盈朝直入后院楼上。然则将进门时,却又忽的停下了脚步对跟在身后的那两个宫女不耐的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两个,也不必在这里守着了,只管自去,若有事,我再使人招呼你们!”
两名宫女怔了一下,不觉很是踌躇的看了官盈朝一眼,官盈朝早知晋宁与初七交好,更猜到初七必然正在楼上,因道:“你们两个都下去吧,这里确实用不着你们!”
二宫女无奈,但又担心官盈朝有个好歹可,她们的两条命可就不保了,因而也踌躇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去吧!”官盈朝自然明白她们的担忧,故而挥了挥手,吩咐道:“若有个万一我自个自会担着,你们若还在这里碍了晋宁郡主的眼,我可是不保着你们的!”
见官盈朝都已经如此软硬兼有的一句话说了出来,二宫女再也无法,只得听命退了下去。一旁的晋宁满意的对官盈朝一笑。这才推开了房门。
要说屋里的初七与柳书颜早听到了外头的声响,只是晋宁既在支派下人,她们自然不好擅自在房内插口,因此只是默然不语。晋宁才刚推门进来,便见二人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呵呵一笑,稍稍移开一些身子,露出了身后的官盈朝。
初七骤见官盈朝,不觉愕然,冲口道:“盈朝,你怎么来了?”
官盈朝抿嘴一笑,有些笨拙的向前移动了两步,初七见状,忙忙起身,过去小心的搀扶住她,微嗔道:“你这个样子,怎么还敢随意出宫?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这话出口,全然不经大脑,待到说得完了,她自己却是猛然一惊,念头百转千回的也已经想了过来,因震惊的转向晋宁:“前厅……”
晋宁嘿嘿一笑,知道她已约略猜出前厅贵客身份,当下也不否认,只干脆道:“我皇兄到了,他此来是特意陪着官妃娘娘来为小皇子祈福的。”
她一面对着初七说话,一面却已转向柳书颜:“皇兄原先是想要见一见柳姐姐的。后来觉得于礼不合,因此便使官妃娘娘过来看望姐姐,顺便问候一番!”
顿了顿,转头一看,却见官盈朝一脸神色怪异的盯着柳书颜,只得耸肩一笑,继续道:“不过我想姐姐与官妃怕是早已相识了吧?”
这句话自然是她见了官盈朝的面色硬是加上去的,而此刻官盈朝的面色确实也颇奇怪。只见她震惊的看着柳书颜,仿若见了鬼一般,眸中充满了意想不到错愕。而在这份错愕之外,却似乎又夹杂着些许敌视、殷羡甚而还有一丁点视乎觉得不认同的成分在里头。
不认同?晋宁有些不解的看着面色略显苍白的柳书颜与诧异的官盈朝,心中好一阵疑惑,以致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
初七在旁早已看到了二人的面色,心中不觉暗暗叹了口气。柳书颜嫂嫁小叔,在礼教严苛,讲究夫死守贞的金晋说了出去,自然是很有些惊世骇俗的。
而官盈朝,幼时的她,对于柳书颜被逼杀夫之事自然是同情的,而且她也不希望柳书颜出事。柳书颜安然无事的消息传到她耳中,她也很是欣喜了一阵。但这却并不代表以一个完全古代思维的盈朝能够接受柳书颜与沈别宴终成眷属这一事实。
尤其是……初七不自觉的想起官盈朝幼年时期对沈别宴那种无以伦比的崇慕,那种崇慕,或者,也包含了一丝丝少女情窦初开的爱恋吧,这也是为何后来盈朝会喜欢上慕容致远的原因。
屋内寂然了好一会,初七这才开口打岔道:“盈朝,快坐吧,你如今身子不便,还是坐着妥当些!”
经初七这么一打岔,官盈朝这才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的挑了个离柳书颜最远的位置坐了。柳书颜见她这般举动,面色不觉更白,但却不言不语。
初七又给了晋宁一个眼色,示意这事自己回头再向她详细解释,晋宁略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才笑吟吟的坐下来,问道:“官妃娘娘的产期约在几月?”
官盈朝虽心情纷杂,却毕竟不愿做脸色给晋宁看,听了这话,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宫中女官替我计算了,说是约在五月中的样子!”
她先时表情僵硬,及至说到五月中,念及月复中胎儿,面上又不觉现出几分欣然的神色。初七见她心思被转移开来,便忙笑道:“是么,若真如此,我这几日便替你做几件小衣裳,再托晋宁帮我送了进去。也算尽了我的一份心力!”
官盈朝抿嘴笑道:“如此我就先替小皇子谢谢你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因官盈朝视柳书颜如无物,也不肯同她搭一句话,让众人多少有些难受。好在微服天启帝携了盈朝出来祈福,时间甚是有限,因此也并没多待,又过了一阵子,便让宫女来请官盈朝。
官盈朝一声不吭的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忽的停了下来,又转身走回去抹下腕上碧玉双镯在桌上放好,这才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外头两名宫女见她出来,便忙迎了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慢慢下去了。
晋宁有些担心的看了柳书颜一眼,对初七作个手势,跟了出去。虽然她心中并不喜欢官盈朝,但天启帝那边,表面文章却还是要做的,而且需做得一丝不漏才好。
初七见二人出去,忙过去扶住柳书颜,低声叫道:“柳姐姐,你没有什么事儿吧?”她刚才何尝不是如坐针毡。只是这些事儿拿到明面上来讨论,却是更让当事人难堪。因此她一直在担心柳书颜会动了胎气,竟是恨不得官盈朝走得愈早愈好。
柳书颜深深的吸了口气,轻轻摇头,举手温柔的抚了一下自己的月复部:“我不妨事的,初七,麻烦你请她们为我倒盏热水来吧!”
“嗳,好!”初七答应着,疾步出去,唤了丫鬟来,一面叫她们去倒热水。一面却取出一包安胎药,令速速煎了送来。柳书颜胎气本来颇稳,这些日子又调养得好,这药还是初七临行不放心,硬是让人带上的,却想不到居然真派上了用场。
她在门外吩咐丫鬟,里头的柳书颜自然都已听见了,见她进来,便对她浅浅一笑:“初七,多谢你了!”她的面色已平和了许多,嘴角笑容虽然干涩,但总算已在笑。
知她心里难受,初七默默在她身边坐下,等丫鬟进来送了水,才低声道:“柳姐姐,你莫要怪盈朝……”
柳书颜慢慢的喝着盏内温水,并不开言,等到一盏清水喝完,她的面色才略略恢复了些:“初七,今儿的事,多谢你了!我并没有怪盈朝的意思。事情是我做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我先前已对你说过,别人笑也罢、恼也罢,从我决意跟了别宴的那一日起,这些东西,我都早不放在心上了!”
初七偷眼去看她的表情,见她神色已全然宁静下来,这才稍稍安心。握住柳书颜的手,她真心道:“柳姐姐说的对,自己过得开心便是最好了,至于别人,爱怎么瞧都由得他们吧!”
柳书颜轻笑了一下,道:“回头晋宁若是问起你来,你不妨实话实说,她若还愿唤我一声姐姐,我自承她的情,她若鄙夷不屑。那我也只当不曾认识过她!”
初七只得点头,回头瞧见桌上的那双碧玉手镯,毕竟宽慰柳书颜道:“这镯子是盈朝送你的,想来她最后也想开了,送你只算道歉了!”
顿了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劝了句:“其实她心肠并不坏,只是一时抹不开心思……”
柳书颜淡淡的瞧了一眼那镯子,那镯色做青碧之色,镯色若水,透过镯子,竟能清晰看到桌上的木纹。盯了良久,她这才面无表情的缓缓开口道:“她没有道歉的意思,她这回来,是受了今上的意思,来赏我东西的!所以,她虽然很瞧不上我的行径,却也不能不将东西赏了我!”
她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又是饱读诗书,对于金晋一朝的规矩原就比初七了解的更要多些。初七听了她的解释,这才明白过来,面上不觉又是一阵难堪。
柳书颜不愿再提起此事,然御赐之物,她也不好随意处置,只得任那一双玉镯放在桌上,却全不加理会。二人又坐了片刻,丫鬟便送了安胎药来,柳书颜接药喝了,初七便扶她到一边软榻上歇息。又过了片刻,门已被人重重推开,沈别宴一脸慌张的冲了进来。
“书颜,你还好么?”他急促的问着,眼中全然没有了旁人。
柳书颜绽开一抹淡淡的笑容,温雅内敛,却自有一种别样的风采:“别宴……”
初七眼看着素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沈别宴满面焦急的几个大步,便奔到了软榻跟前,握住柳书颜的手,关切望她的神色,心中不觉一阵感动。她不愿在屋中做一个千瓦灯泡,因悄然退了出去。门外,几双眼睛都盯着她。官闻景急急问道:“柳……没事吧?”
柳书颜若是出事,毕竟是同官盈朝月兑不了干系,官闻景自是又自责又关切,故而这是几人中他抢在第一个开口的也无甚不妥。
初七看了他一眼,这才摇了摇头,温和道:“没事的!”
花有重却是一言不发的立在后头,眼神冰冷,脸色难看。场中诸人,他算是沈别宴的衣钵弟子,与柳书颜也最为熟悉。虽说他与沈别宴平日相处有些不拘小节,但今日这事,若说心中最为恼火之人,除却沈别宴,便要数他了。
晋懋在旁察言观色,早知众人心情,当下嗽了一声,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莫要在外头吵闹,且让师母好好休息休息。我们先去外头用了午饭。柳姐姐身子不好,今晚我们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等明儿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