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女子明眸皓齿。樱桃小口,头戴金光闪闪的凤凰镂空歩摇,撩帘子的右手戴着通体碧绿的玉镯子,中指上还带着一个金戒指。
女子虽面色涂得雪白,可仍看的出年纪不大,她进了厅堂,身后的小丫头一直小声劝她不要太生气,她猛的站在离明洁有三步远的地方,转头对着身后出来的一个老者,道:“本夫人再问你一次,你是赎还是不赎?你若是赎我就再多给你三倍的银子。”老者刚想开口,她接着道:“你若是不赎,本夫人绝不让你这当铺好过!你可再仔细想清楚!”
老者沉着脸摇摇头,“老夫说过,当铺有当铺的规矩,您那东西不仅是死当而且当期已经超过半年了,还请您不要难为老夫。”
那女子见没了希望,脸上闪过一丝狰狞,随即甩了袖子,转身就要往外走,回头时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明洁。她一愣,停了步子,高抬着头,施舍似的对明洁道:“你不要再跟这铺子做买卖了,这是家黑店!”说完,她转头冷笑的看了眼掌柜的,出了铺子。
女子一离开,厅里静了下来,掌柜的松口气,正要叫人进里间收拾,却看到了胡嬷嬷几人,他忙走了过去,“胡管事,你到了?怎么没让他们进去叫我?”
“还叫你呢,看看你忙的,这些客人越来越难伺候了是不是?”胡嬷嬷笑着说了句。
“不说也罢。”掌柜的没什么劲的摆摆手,“这位想来是小姐了?”他看着端坐的明洁猜测的看着胡嬷嬷,见胡嬷嬷笑着点头,才接着道:“奴才徐成见过小姐。”
“徐掌柜请起吧。”明洁抬手说道。
“今日这位客人耽搁功夫了,让您久等了,账簿都准备好了,您是现在就看,还是?”徐成询问似的看看明洁又看向胡嬷嬷。
“小姐,您的意思是?”胡嬷嬷问道。
“现在看吧。”
“既然如此,那小姐您请进里间。”徐成得了话,先起步到了里间门口。
里间很大,在明洁看来有三十多平米。靠墙处摆了几排架子,架子上稀松的摆了些物事,房间中间放了三张圆桌,每张圆桌四周都摆了三张凳子。
“小姐,您请坐,奴才这就把账簿拿来。”徐成引着明洁坐下,随即对边上的一个丫头说道:“敏儿,你去再给小姐沏杯茶来。”
“小姐,您稍坐。”说完,他躬身朝架子里走去,他出来时手里抬了满满的册子,小福子机灵,忙上前从他手里接了过来,轻巧的放到了明洁桌上。
“小姐,这些都是账簿。”
明洁看着面前这厚厚的几摞,心里顿时有些发凉,这些要看到什么时候啊?她求救似的看向了胡嬷嬷,胡嬷嬷也是无奈一笑,“小姐,这些还只是去年与今年上半年的,前几年的可是一点都不少的。”
明洁苦着脸。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看去。没一会,她放下了账簿,对胡嬷嬷道:“嬷嬷,我记得你说过能听帐是不是?”
“对,奴婢帮您看过,您再听掌柜们说说吧。”胡嬷嬷笑着说道。
“那敢情好啊。”明洁放下心来,看着桌上的账簿犹如蛇蝎,什么“第三庄,收米多少多少斤,米价为多少多少,供府里使用多少多少斤……”她轻翻了几页,全部都是如此,那不仅有米是不是还种了各种各样的菜啊?她暗地里叹口气,心里想着能不能让他们把这账簿弄的简单些,光是没有阿拉伯数字就够她受的了,她抬头看了眼念真,若不是她拉着自己当挡箭牌出来,她哪会这么为难?
念真被她看的不明所以,暗暗想自己又哪里惹着小洁了?
“小姐,您的意思是先把帐放起来?那不如奴才今日就把当铺的帐子给您汇报汇报?”徐成问道。
“恩,行,不过,先给我拿几张纸再拿支笔来。”明洁吩咐道。
徐成虽不知她的用意,还是赶紧吩咐了一个丫头拿纸与笔来,又吩咐了小福子把账簿再搬回去,只留了两册在桌子上。
“小姐,咱们的铺子大多是做贵人的生意,这个您应该知道。像是平头百姓的生意。咱们大多都不会做,一是他们没有能拿的出手的物事,二是有东西能拿出来,他们过后想赎回又没有利钱。早年老爷吩咐小的,贫苦人家的来典当就把息子调低。他们再来赎回时,咱们总归要时时赔银子啊,后来,老爷也就放话了,贫苦人家的买卖尽量不做,实在有客人用钱困难,可以从铺子里赊欠一些,利息比典当少了许多。”说到这徐成露出感慨的神色,“哪家的当铺不是生意做的又广又有银子挣,咱们回春在临州也是独一无二了。一些钱庄里的利钱甚至都比咱们的高啊。”
这听着倒像是放高利贷的,不过,她还是接着问出了疑惑,“既然做贵人的生意,可贵人又怎么会缺银子到咱们这来典当?而且,把钱借出去,若是他们还不上可怎么办?”
徐成听了脸上一僵,嘴边的胡子抖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还是胡嬷嬷接下了话,“小姐。您这话问到地方了,老爷不是会做买卖的,从来只想着能帮别人一些就帮一些,就像您说的,当铺不给穷人生意怎么赚钱?把钱借给穷人,又怎么能要的回来?所以啊,咱们这铺子每年都不挣钱,只能保证不赔。”
“那还开着它做什么?这铺子的位置这么好,做些别的不是更好吗?”。明洁纯粹就事论事的说道。
“您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这么急躁。”胡嬷嬷笑着说道,“咱们先听听徐掌柜说说今年的账目,其他的过后奴婢再跟您细说。”
明洁点头说好。丫头把纸张与笔墨拿来后,徐成开始说起帐来,他应是担心明洁第一次听帐,所以他说的很慢,这也正和明洁的心意了。
她把徐成说过的数字都用阿拉伯数字记了下来,若是能写的完后面再坠上几个字,一路下来,两人配合默契,而一旁的念真、芸娘与胡嬷嬷都惊诧的盯着她看,不知她写写画画的弄了些什么。
“小姐,这就是今年上半年的账目,到今日来说,咱们的生意不错。”徐成合上账本对明洁说道,他对明洁认真的态度暗自赞叹,这些鼓噪的东西也幸的小姐不烦躁。
明洁看着纸上所写暗暗思量,徐成提到的坏账指的是什么?她不确定她问了能不能得到答案,所以,她换了个说法问道:“徐掌柜,你刚刚提到的坏账这半年就有十几例,是不是像刚刚那位夫人的情况都是坏账?”
“这倒不是,刚刚那位夫人想赎回的东西是另外一人来典当的,况且东西是死当,奴才跟她说半年之期已过,一是想打消她的主意,二是奴才真没法子拒绝了。那夫人来之前很明显问了这一行的行家,也知道这些死当的东西其实也可赎回,只要当铺没把东西弄出铺子转卖给他人,就可以高价赎回。可偏偏这位夫人想赎回的东西在当期刚满时就被她的丈夫赎回了,而她丈夫又特意交代不可告知他人,尤其是他夫人,所以,奴才才这么为难!”徐成一提起这事就想发牢骚。
不过想起明洁的问题,他一停顿接着说道:“至于坏账嘛,只是行里人自行说的一个词,这个坏字是说不明白的账目,而这十几例的账目都是从铺子里出去的物事不交代去处的。”说到这里,他隐晦的看了眼胡嬷嬷。他见她并无阻止之意,放下心来接着说道:“您应该知道,哪个做生意的都有坏账,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买卖都是坏账!”
明洁似乎懂了一些,又似乎全不明白,胡嬷嬷笑着打断两人的谈话,道:“小姐,徐掌柜只会管铺子哪会跟人解释?这些回去奴婢给您细细的说就是了,您不必太着急。”
明洁奇怪的看了胡嬷嬷一眼,这里有猫腻?
“那还有别的没说的吗?”。明洁看向徐成。
“这只是当铺今年上半年的帐子,您是不是还再接着听听去年的?”
明洁想着半年的帐听他说起来也不是很多,她看看纸张上面的一个个数字,随即抬头道:“接着说吧。”
等徐成林林总总的说完,应过了很久了,她虽没写多少字,却觉得比她练上一个小时的字都累。“小洁,你这都写的什么?这字真奇怪。”念真一直好奇得很,见两人终于说完,忙开口问道。
明洁一愣,她抬头看向念真,却见除念真外,其他几人也都是一脸疑惑,她稍稳了下心神道:“这是我在野记上看到一种记事法子,书上说有的人就特别喜欢用,而有的人用不习惯,我看着挺有意思,今日没大事我就顺手拿来用用,你若是想学,改日我教你?”她不在意的指着写了数字的几张纸。
“算了,我可不喜欢学这些。”念真听了连连摆手,芸娘想起明洁平日很喜欢看书,也就释然了。
“对了,小姐。”徐成忽的开口。
明洁看去,徐成有些犹豫的说道:“小姐,刚刚那位夫人家里也不是普通人家,是和知府的妾室,她自称若是不赎给她,就不让咱们铺子好过,奴才本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却有些担心了。”
“担心?因何担心?你不是说东西被她丈夫赎走?她想对付咱们想必也是靠她的丈夫,既然如此,你为何担心?”
“您有所不知,那位夫人虽是嫁到和府做妾,但她却是正经的大家女儿,她与梁县令的正房夫人是同族。今日的事本就不好明说,知府大人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可外人并不知,奴才就怕她找了她娘家的人来,那时咱们可是既要得罪梁府,事情露出去又要得罪和知府了。”徐成满脸的苦恼。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都这么在意?”明洁好奇的问了句。
徐成一听,脸色有些尴尬,他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虚汗,道:“这都怪奴才,当时那书生来当,奴才看那荷包精致,并且是用上好的蚕丝金线绣了并蒂莲,奴才一时觉得不错就收了,谁知……”他欲言又止,看看自家小姐,不确定她是否听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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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