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是鼓励女人自然分娩的。舒梅在学校接受生理教育的时候,孕妇每个月该注意什么,会有怎样的身体反应,分娩的步骤和注意事项,一桩桩清清楚楚,甚至还有生产时的仿真模拟,所以她倒没什么紧张害怕的情绪,还不忘提醒母亲带钱和检查一下生产包(小孩的衣服和裹的毯子等)。
出门前,她扯了一个最大号的垃圾袋,用来垫在车座上,把车上的医务人员看得一愣—倒很少见这么美丽又镇定的孤身女人,如果不是大着的肚子,真难想象她处于生产中。一路上,舒梅安安静静地端坐着,周围的人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自动在脑补一出豪门恩怨情仇剧。孰不知他们眼中优雅淡定的贵夫人正在神游天外:“羊水这样狂流,不会在路上流光吧?吃了那么多东西,生小孩的力气是有了,可一使劲肯定会有BowelMovement,那么多人看着,该多尴尬多丢脸!早知道就只吃一点点好了。不知道能不能用内力控制住臀部的括约肌呢?”
待产室里低低的申吟中夹杂几声疼呼。待宫颈80%软化,已经开到二指,宫缩再来的时候,一下痛得很厉害,打破了舒梅脸上的平静。
她忍不住开口:“护士,我腰疼,我想见见我娘!”
“你娘就来了,都快进产房了,再忍忍。”助产士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只好这样安慰着。
一只手在她疼痛不已的腰部轻轻揉了揉。她转过头,看见米兰带着鼓励的微笑。
米兰用另一只手温暖她冰冷发抖的指尖,轻松又自信地说:“舒梅,不要怕,等会我来帮你接生,你要相信我。你的情况一直很好,宝宝们一定会顺利地生下来的。如果实在痛得没办法,不如进行无痛分娩吧?”
豆大的冷汗无声地流着,打湿了额前的刘海,舒梅痛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嘴唇微微向上扯了扯:“米阿姨,我忍得住,不要打针。”
“好孩子!来,跟阿姨一起吸气,呼气,吸气~”
两个小时后,舒梅听到一堆人在喊“出来了,出来了”,肚子一下空了,腰也不疼了。“怪不得帝国自然分娩福利那么多,实在不是人干的活,以后一定不再生了。”她想。
麻醉效果还没过去,伤口缝合时她并不疼,只是觉得比跑完马拉松还要疲惫,可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母女三并排躺在大床上。她看着被清洗干净的宝宝们,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就是昨天还在肚子里拱来拱去的小淘气们啊!不象想的那样皱巴巴的,小模样还挺舒展。
就在舒梅注视宝宝们时,仿佛心有灵犀,两个宝宝同时睁开眼,乌黑的眼珠清澈见底,象一汪深深的井水,齐齐看着她。
舒梅在微微颤抖—她们看起来是那么小、那么的脆弱。这是我的孩子吗?这是我生命的延续吗?我能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担当起如此重要的责任,让她们快乐健康地长大成人吗?
转进病房的第一天,米兰就鼓励舒梅下床走一圈,她说:“疼也得走,这样才恢复得快。”舒梅很听话。果不其然,过了七天,她和两个小宝宝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吴凡放了学就巴巴地跑回家看摇篮里的妹妹。
“妈妈,妹妹好小哦,脸红红的。”
“妈妈,妹妹怎么总是睡啊!”
“妈妈,妹妹睡的时候会笑嘢!”
“妈妈,你看你看,妹妹会爬了!努力向前,继续向前,抬头,再抬头”,他搞怪地弹起客厅的钢琴,指尖的力度却放得极轻,轻得象是在呢喃—书上说婴儿的耳朵是很娇女敕的,“终于抬起头来啦”乐曲变得激昂起来,“哦,累趴下了”,乐曲又恢复了舒缓。断断续续中,吴凡为他的小妹妹们写下《妮妮抬头曲》和《妞妞前进曲》。两个宝宝也有了小名:头发卷卷的是姐姐,叫妮妮;眉心有颗红痣的是妹妹,叫妞妞。
天气好的时候,舒梅常常会叫吴凡帮外婆抱妹妹到门外走走。遇见的邻居看着三个小不点的丹凤眼,总是说:“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吴凡听了有点小郁闷—他是多么多么希望妮妮和妞妞是妈妈的小翻版啊!总觉得看着一个跟妈妈一样的小人儿慢慢长大,就象看着妈妈从小到大似的,那感觉该很好吧?
吴应德听孙子描述妮妮苹果般的脸越长越圆,妞妞的前胸后背用蛋清揉出了黑刺诸如此类趣事,终于忍不住要去看看传闻中的孙女。他买了好几套进口婴儿衣服,又提了一篮高价水果,在门口踌躇了许久。
“是公公,可能是想来看看孩子们”,舒梅拉着母亲的手撒娇,“娘,他是个好人,以前挺照顾我的。”
“吴家的人能好到哪去?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李月娥怒其不争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虽然不情愿跟吴家打交道,但女儿的想法和感觉是她最在意的,“我再去买点菜,你留他吃顿饭吧,免得人家说我们小气,失了礼数。”
“娘,你真好!”舒梅轻轻地拥抱李月娥,把脸贴在她胸前-生下妮妮和妞妞后,她更一步理解了母爱的伟大。世界上只有母亲才会做到无条件的包容和维护-哪怕是她不理解的。
舒梅打开门,就好像两人事前预约过一样,自然而然地打招呼:“爸,你来啦!”
吴应德两手提着东西,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倒没了那副老牌知识份子文质彬彬的派头,看起来更象一个会在村口大榕树下纳凉打牌的平凡老头儿。
舒梅接过果篮和小衣裳,语带嗔怪:“爸爸,来就来了,带这些干嘛,怪没意思的,好像我眼皮子浅,贪你这点东西似的,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哈。”
听到前媳妇毫不见外的话,吴应德的心踏实了,他打趣道:“我看你就是眼热了。是不是嫌我给宝宝们带这么多,却没给你带一件,所以这么久才给开门。下次我一定得记得带件衣服来贿赂你,免得进不了门。”
“你肯带,我就收。堂堂国学大师的眼光会差到哪去?说来还是我占便宜。”舒梅朗声一笑。
顾不上回应舒梅,吴应德火燎火燎地赶去看宝贝孙女去了。说起来,妮妮和妞妞都属于天使型的宝宝:很少哭,安安静静的,晚上到了固定时间,就自己困了睡了。白天有人来逗她们玩,总是精神奕奕的。
这不,妮妮刚刚爬累了在休息,妞妞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小粉团,吴应德情不自禁地把头凑进再凑近。
“嗷!”一声闷呼。
舒梅走进一看,原来是妞妞左手抓住了吴应德的胡子,右手还有几根银色的“罪证”。舒梅忍住笑上前把妞妞的手掰开,一边掰一边说:“妞妞,这是爷爷的胡子,可不能抓,爷爷会痛的。”
妞妞睁着无辜的小眼睛看着她。
吴应德心疼地模模胡子,故作大度地挥挥手,“小孩嘛,她懂什么?”然后又凑过来,舌忝着脸说:“叫爷爷,爷~爷~”
“爸,她们还没满周岁呢!”舒梅哭笑不得。
“哦,是吗?我看她们长得挺壮实的!”吴应德尴尬地把脖子伸回去,仿佛不经意地问:“有名字了吗?”。
“还没起,不过有小名了。大的叫妮妮,小的叫妞妞。”
“我倒是想了几个名字,你可以参考一下。”吴应德顺势从怀里掏出一张微黄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名字,粗看不下百个。
舒梅有些感动,不管她和吴于磐之间怎样,这位老人对她总是好的。她接过宣纸也不看,微微一笑:“爸这么有学问,取的名字肯定都是好的。象我这种庄稼把式就会取些花呀心呀的,俗气得很。要不就爸来取?”
吴应德沉吟一会,在客厅里踱了几步,捋了那长长如龙须一样的胡子,露出怀念的又有些得意的神情,道:“大的叫吴安安,小的就叫舒静好吧,取‘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之意。”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透着一种宁静而恬淡的祝愿。舒梅用梵语念了几遍。名字都有一定的能量信息。它们的寓意很好,也与孩子们的命格相合,甚至会给她们带来幸运。她朝吴应德点点头,算是正式认可了这两个名字。
晚风习习,月光如水。
舒梅无限怜爱地看者安安和静好恬静的睡颜,到现在,她才对“心肝宝贝”这四个字有了感性的认识:如果是宝宝们需要,她甚至愿意把心脏奉献给她们。在她心里,她们是比心肝还要重要的宝贝—就算她们长大不爱她了,不要她了。这是唯一不用计较、走一步想三步的爱。
她怀着满腔柔情,忍不住信手弹起钢琴,轻轻合着:
你睡着了手掌紧握
脸颊上有浅浅酒窝
在这一刻我看着你
好多话想说给你听
如果明天你就长大很多
我会不会觉得不知所措
你不在想让我牵你的手
每天盼望从我掌心挣月兑
你也会爱上一个人付出很多很多
你也会守着秘密不肯告诉我
在一个夜晚依着我的肩
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一整夜
和你一样我也不懂未来还有什么
我好想替你阻挡风雨和迷惑
让你的天空只看见彩虹
直到有一天你也变成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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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在听王筝的《对你说》。
很美的歌,感兴趣的筒子可以搜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