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国又开着他那辆轰隆隆的东风卡车来了。这一次他带的不止是水果,还有八个正值妙龄的少女。她们一个个身背铺盖,两手大包小包,有的把甚至自己吃饭的搪瓷盘也给带来了。一个男人,十一个女人,再加两个女圭女圭,把一间小小的60坪房子挤得水泄不通。
陈卫国将没吸几口的红梅烟掐了,揣进怀里,对皱着眉头的舒梅傻笑,露出一排微黄的门牙:“小妹,这回怨我。当初送妮子来的时候,为了让春妮放心,我跟她吹嘘你是城里的大教授。这婆娘,嘴巴碎,嚷嚷得全村都以为你在城里出息了,成了文化人。这不,你说要五个人,呼啦啦来了上百个,还有些是外村的。就算我说要高中毕业又要一米六还要没结婚,也有那么几十号人。我是左挑右选,整的跟以前工农兵推荐上大学似的,才剩下八个。我都说了,只要五个,可她们宁愿自己出路费和伙食费,也想到进大城市里见见世面,所以就都带来了。”
舒梅叹气,就算店铺只租不买,买大冰箱什么的稀罕物也价值不菲。在她原来的计划里,大概是每个店投入三万(租),再开五家分店,每个店三人,一个村里的两个本地的,相互牵制,留一万块做流动资金,剩下的钱买辆面包车调货,要是有余钱就给每个店里装部电话。一下来了八个,住的地方都成问题。她上哪找那么大块地给这八个黄花姑娘过夜?
“算了,就让她们先在这里呆着,我看她们铺盖也齐全。安安和静好搬到我屋里,楼上睡四个,客厅两个,楼下两房间再各挤一个。”舒梅捏了捏眉心,疲惫地说:“不过哥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睡着这儿了,要不住招待所吧。”
“你说咋办就咋办。”见舒梅没有怪罪他的意思,陈卫国笑得更灿烂了,道:“这牛皮不是吹的。我就说嘛,妹子是做大生意的人。你也知道,农村除了农忙那阵其它时候闲得很。村口聚了一堆人天天在树下打牌。而且谷子这几年价钱贱,辛苦一年就得个温饱。村里的姑娘都想南下打工。但姑娘不比小子,家里都怕不安全,去年才有一个被拐的给解救回村。这一开口,连村长都为他女儿给我送礼了,倍有面子。”
“哥,那你现在过得怎样?”听陈卫国这么一说,舒梅不禁问了一句。
“怎么说我也在中专读了三年的农技,只要有地种,哪里会混不下去?”陈卫国眉毛一扬,颇有些骄傲,“前几年还作为本县的第一个‘万元户’,上市里受了表彰”,他把手放在嘴边,眨了眨眼,小声道,“不瞒你说,哥我一直在给县里的罐头厂供货。虽然钱少些,但是厂子要的量大,省心,还不远。我们种桃子的最怕放的时间长。这时间一长,桃子没卖出去,就都沤坏了。哎,桃子啥都好,就是不耐放。县里的货交了,听娘说你开店用得到,我特意给你留了十筐。家里种了几棵樱桃,现在剩了茬尾巴,也给你带来了。”
“哥,一起多少钱?我给你。”舒梅说着要进房间去拿钱。
“站住!”陈卫国蒲扇般的手拽住舒梅的胳膊,不赞同地瞪眼看她,道:“都是一家人,什么钱不钱的?逢年过节你让娘给我们带那么多东西,我心里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要不是买车花光了积蓄,你刚起步,我这做哥的怎么也要帮衬一把。现在又提钱,你是想臊死我吗?”。
舒梅把胳膊挣月兑,用另外一只手揉着,带着一丝嗔怪,道:“好,不提就不提。哥,你急什么,把我手都掐红了。”
陈卫国又挠头咧嘴傻笑。
舒梅快速进房间拿了一个大包裹,返身一边打开包裹,一边道:“哥,你、嫂子还有柱子一人一身衣裳,尺寸是娘比划的。这西装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白种人普遍比黄种人骨架大、有肉,所以西装亚洲人要胖点的才可以穿,瘦的穿撑不起来。陈卫国这三件套一上身,胸是胸,肉是肉,是,有型有款,配合那头短短的板寸,马上由乡下泥腿子进化为都市精英,若不是脸上冒着傻气的憨笑,说是从美帝归来的海归恐怕也有人相信。
陈卫国只在受市里表彰时才买过一套西装,穿上去跟殡仪馆的假人似的,手脚都不会动了,脖子勒得慌。即使如此,这衣服一上身,他立马觉出了不同:柔顺服帖,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一点也不拘束。四周女孩们的注目极大地满足了他男人的虚荣心。穿着新衣的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问道:“这衣服是什么牌子的?怪舒服的,我以后也买几套。”
“没有牌子,定做的。哥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弄几套。”舒梅神色如常地点头微笑,没有说出衣服是自己做的实情。国内又哪会有品牌吃力不讨好地上专做两米高巨人尺寸的流水线呢?以她的敏锐,自然感觉得出陈卫国对原身持有的特殊好感。难得他一直守着“大哥”的本分,并不越距。舒梅不希望给他错误的暗示。
贷款的批复过程似乎变得漫长无比而显得遥远无期。
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舒梅托探亲归来的老梁打听内情,赵小丽忧心忡忡地询问她是否得罪了人。舒梅马上想到色迷迷的侯公子,随便几句搪塞过去。
舒梅知道他会带来麻烦,但她在法制健全、透明程度高的现世长大,以为了不起会是恶性的商业竞争,却没能料到是一次小小的行政干预,有抵押、能稳拿的小额贷款被生生阻扰。而且做得还挺恶心人,每次都说项目没问题,但不说不办,也不说办,就给你拖着,存心吊着你。
公家行不通,于是舒梅打算找私人拆借,其实就是借高利贷。她之所以下这个决定,是因为才短短十五天,女乃茶店又有两万进账,简直就是抢钱。即使是五分利,也有相当的利润空间。再说女乃茶店的入槛条件低,也谈不上有什么技术含量。随便哪个人,只要他愿意,自己用女乃粉冲点茶水装壶,拿几个杯子和一桶水就可以上街摆卖。
舒梅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占了天时:四叶草小有名气,从顾客的反应来看珍珠女乃茶的流行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当务之急是尽量保持住市场份额,在别人还没来得及下手前开分店,抢占地利。天时,地利,自然人和,财源滚滚而来。
侯公子自二十岁回城后就对“权贵公子”有了深刻的认知。是公子,就得有公子的架势。加上十几年挣下一份好大的家业,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经历过的女人没一百也有五十。别看他跟庞胖子那么一说,但真的提枪上阵,又觉得有些磕碜:你说把昔日假想敌吴于磐的女人抢过来,谁不说你带劲、有种?但舒梅算什么?她算吴于磐的女人吗?就算是,也是人家不要的,吃剩的菜。
可他惦记着却没上过手,心里便有些痒痒,心想大不了给点钱玩一玩,过把瘾就飞。人一旦有了心理优势,手里有粮,吃相便不会太难看。刚好侯公子的身体也要静养一段时间,加上他自认为已布下天罗地网,便学起那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悠闲地等着鱼儿自动上钩。
这女人啊,一旦被贴上了“使用过”废弃的标签,在男人眼里就成了鸡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