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在春嬷嬷与荷香的帮助下,一切收拾停当。峻王的马车已停在门前,苏锦为了掩人耳目,特地戴了帽子遮住头脸,门口一闪,便钻上了车。荷香也扮作一个小厮,一路随行。车子在长安城里兜兜转转,苏锦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撩开帘子向外窥视,只是在颠簸中估模着时间来推断路程。到了一处,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外面有官兵的声音,可能是到了一处城门。只听到外面有位官差问道:“车内是什么人?”苏锦心一紧,拽着荷香的手,不敢出声。赶车的马夫,出示了一块金牌,斥道:“混账东西峻王的车子也不认得嘛峻王就在里头休息,你要不要自己掀开帘子看看。”那官差立刻就缩了头,赔笑道:“小人昏了头,峻王慢走峻王千岁千千岁”苏锦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可是十分疑惑:怎么还出城去?峻王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路子又颠簸了大概十多里路,终于停了下来,马夫隔着帘子轻声道:“请苏姑娘下车。”苏锦这才敢移步下来,不想刚揭开帘子就惊呆了这不是城郊陆龟蒙的田园吗?峻王怎么把自己拉到这儿来了?“请姑娘下车”马夫早已将台阶放好,见苏锦不动,又说了一遍。“哦……”苏锦这才缓过神儿来,在马夫的搀扶下下车。苏锦站定,马夫便将马车赶到后院儿去了。苏锦不敢擅动,直愣在原地。这时峻王迎了出来,见苏锦一身男装,英姿飒爽,便夸赞道:“这是哪位公子?如此的……玉树临风”苏锦也顾不上不好意思,连忙问道:“王爷,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峻王笑道:“你不是想与陆龟蒙谈诗吗?恰巧今日我把裴旻将军也请来了,今夜你还可以赏析到他的剑舞”苏锦有些尴尬,心里暗自纠结,怎么找这么个地方陆龟蒙这时也迎了出来,谁知峻王反复强调的客人,竟是苏锦不禁慌了神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是峻王周详,拉着苏锦介绍道:“陆公子,这位就是我跟你提的苏——”峻王嘴快,差点说成“苏姑娘”,他哪里知道苏锦与陆龟蒙的渊源,便掩饰道:“苏公子”陆龟蒙只是愣在原地,半晌才假装客气地迎上来道:“哦久仰久仰峻王常提起姑——公子的才情”还好陆龟蒙口齿不清,“姑”“公”近音。三人各怀心事地寒暄一番,忽而听见里屋内早有一人不耐烦地喊道:“你还不快进来喝酒”苏锦心想,是何人如此嚣张?峻王在此,竟然敢这么放肆?苏锦往里窥探,却听峻王对陆龟蒙笑道:“杜牧这厮,还没喝,他就醉了”什么?杜牧苏锦一下子头“嗡”一下就昏了,今天这是个什么聚会啊,峻王竟然把自己的老情人都请来了,看来“鸿门宴”成“绿门宴”是在所难免的了。峻王见苏锦磨磨蹭蹭的,以为她不见世面,便凑在她耳边低语道:“这帮文人,不过是尊称他们才子,你就当是群酸秀才,连你爹都不如呢”苏锦听了这话,心里好生气愤,觉得这峻王简直是逻辑有问题我爹好歹是官拜翰林学士,且年过半百,如何跟这群初出茅庐的书生相提并论?什么叫“连你爹都不如”?峻王跟陆龟蒙互相让了一番,便进到里屋。苏锦磨磨蹭蹭地尾随其后,见这庄园里的摆设,跟自己当年住在这里时一模一样。那曲辕犁还靠在墙头放着,往事历历在目。只是可能是为了迎接峻王的到来,四处刻意打扫过,中间的客厅也重新修葺了一番,不似原先那么古朴。杜牧见到苏锦,惊讶得亦说不出话来。倒是陆龟蒙频频打圆场,峻王倒也未曾觉察什么。杜牧频频拿眼去瞧苏锦,苏锦虽换了男装,但又如何认不出来。苏锦又紧张又害羞,只是垂着头,也不言语。入席之后,只有峻王与陆龟蒙在互相交谈。这时苏锦注意到席间还有一人,只见此人身着一件浅茶色短衫,是一袭棉质长裤,并未着袍,且面阔方圆,浓眉大眼。峻王与陆龟蒙闲聊,此人并不插话,只是拿着一把西域小刀,用一块玉石细细打磨。峻王对苏锦解释道:“裴旻将军就是这般少言寡语的,你不要见怪。”“来,杜公子,我敬你一杯”说着峻王端起一杯酒举向杜牧,“你这‘长安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啊”听峻王的口气,他和杜牧也不是初次见面,好像是老相识了。苏锦不敢多话,继续观看。杜牧有些神思恍惚,但也举杯应酬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峻王称我为‘长安公子’,岂不是折煞我了?”“矮~~~是‘皇土’,并非‘王土’,‘长安公子’可不能咬字不清哦”峻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杜牧有些尴尬,也饮尽了杯中之酒道:“皇王一脉,天下终是李家的,王爷不用给我分得这么清楚吧。”峻王敞着袍子,也不系腰带,坐在席间,显得十分随意,笑道:“今日朋友小聚,只谈风月,不谈国事。”陆龟蒙连忙拿起酒壶给峻王添酒,符合道:“是是是,峻王今日领贵宾来谈诗论道,就莫要去替那些复杂的事。”峻王、陆龟蒙、杜牧一来二去,便聊了起来,苏锦怀着心事听他们谈论诗歌,却见那裴旻将军只是一言不发,仍旧在打磨那把小刀。恰巧裴旻将军坐在苏锦的下首,苏锦便小声问道:“将军如何不说话?莫非是对诗歌不感兴趣?”裴旻停下手中的活计,笑道:“我是个粗人,不怕公子见笑,不过略微认得几个字罢了。诗这东西,太复杂,我不懂。”苏锦道:“久仰将军剑舞非凡,不通诗词也不减声望。”恰巧这句话被那边激烈讨论诗歌的峻王听见,峻王放下酒杯道:“对对对,忘了裴兄的剑舞,我看今日月圆风清,陆公子这儿又是块贵宝地,裴兄不如舞来,让我等开开眼界。”峻王提议,裴旻哪敢不从。恰巧陆龟蒙的客厅颇大,虽为了迎接峻王,重新铺了一层木塌,却依旧阔朗。只是那裴旻并不立刻就舞,拿酒敬峻王道:“峻王要看,我自然当极力表现。只是我这剑舞,须酒浓之时舞来,更为有感觉,恳请峻王小等片刻。”峻王已将外套褪去,里面的汗衫也敞开胸襟,露出坚实的胸肌,他转向杜牧道:“如此也好。那此刻不如请‘长安公子’先赋诗一首,我们先神往一番。”杜牧虽极力想在峻王面前表现,无奈苏锦在场,神思有些恍惚,沉吟片刻,又将面前的一杯酒饮尽,吟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